【沿途末路】
一之四
原創 BL

上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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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藍在下午吃了一罐豆子，裡面有一點水分，使他不至那麼口渴。

水消耗得意外地快。當他只剩下一個人又無目的時，喝水似乎變成了最豐富的節目。到了晚上時，水瓶殘存著三分之一，阿藍認為每天喝一點點，再加上罐頭的水分，應該夠他支持一陣子。

由於他只有一把手電筒，所以入黑沒多久就只好關燈睡覺，反正小小的LED也無法發熱取暖。可是他又像昨天那麼，在黑暗中醒來，搞了好久才發現回到了現實。他覺得喉嚨乾涸，非常需要水分，一開了小燈便忍不住大口喝水。這下子水變得只剩下幾厘米高。

他又覺得鼻子悶悶的，拿著面紙盒便往大毛巾躲。流出的鼻水份量比他剛才喝的水還要多，他一邊擦著鼻子，一邊覺得喉嚨又乾涸起來。

今天的風更大，外面有不少雜物被吹得搖搖晃晃的，本來東歪西倒的戶外椅打了幾個翻筋斗。阿藍儘量不去靠近玻璃窗上的破洞，但外面的風還是跑進來了，無人的快餐店溫度彷彿又再次下降。他本來停在一定距離外的腳踏車這時竟滾到這邊來了，萬幸的是沒有撞上玻璃，不然冷風又多了一個洞口進來撒野。

阿藍忍受了好一會，一直阻自己盯著那僅存的水看，他不敢把水瓶收起來，生怕自己指尖一碰到水瓶就會忍不住把最後的生命之水一飲而盡。

頭又沈又重，他直覺有點支持不住。在地下醫院時他便常常有這樣的感覺，每次他都會以為自己會撐不住，但往往在昏睡過後又會醒來。

曾經有一段日子血庫有人咬舌自盡，為免骨牌效應，血庫管理員強逼所有員工在躺床時戴上口枷。物極必反，此舉反而讓大家更為焦躁，阿藍記得第一個輪班休息的人便去了廚房偷刀子，後來那人怎樣他也不知道，死了也算是得償所願吧。

自從大戰爆發，死亡成了人類最親密的鄰居。每個生還者對死亡既恐懼又帶點期許，求生的本能害怕死亡，求生的痛苦又渴望解脫。阿藍想他可能支持不過這三天了，無論是殘存的食水食物還是這感冒，都暗示著他的生命即將來到盡頭。

他或許有點不甘心……

好幾次昏睡又甦醒後，兩眼昏花都快看不清景物了。鼻水一時又倒流起來，悶得他頭痛欲裂，喉嚨又乾又痛，肚子空空如也。他記得自己還有一包巧克力豆，便用最後一分氣力爬起來，但兩手已經連背包也扶不起了。

「你真的不走？」

好幾次夢到警察想從地下醫院救走他，如今幻聽也出來跟他開玩笑。

「你不想去白海也算了！怎麼還留在這裡？」

阿藍想說：我喜歡。然而喉嚨居然啞了，呼吸擦過喉嚨時又痛又麻。一股力量從後抱住他，阿藍以為是一陣風把自己整個捲起了。

那股力量又把他翻過來好讓他去依靠，他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喉嚨突然沒有那麼難受。

眼前的景物漸漸清晰起來，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喉嚨會好起來是因為水，警察正拿著水瓶，小心翼翼地給他餵水。阿藍忘了自己的厭世和消極，此時此刻只知道把水吞下去。頭腦馬上清醒了不少，可是他仍然發不出聲音來，雙手勉強提起了一點力氣，無意識地攀向警察的肩膀。

「慢慢吃，不要噎著。」警察又餵了他一顆巧克力豆，確定他吞下去後，才敢餵第二顆。

吃了好些糖分後，阿藍開始回復意識，能夠好好地靠著櫃檯坐起來，警察馬上開了一罐豆子，又要餵他。阿藍看了警察一會，最後還是張嘴向警察遞過來的勺子。

明明本來餓得要命，烏龜走路似的吃了小半罐後，阿藍又覺得自己吃不下去了，混亂地搖頭。警察放下罐頭，又拿來了藥片和水：「吃藥吧。」

大概是虛弱過頭了，阿藍竟然乖乖聽話把藥片吞下去。吃了藥又覺得有點迷糊，但不同於之前的難受，現在身體好像有點放鬆過來了。藥片有這麼快見效嗎？還是他大限將止，迴光返照而已？

警察開始收拾週遭的環境，拿著大包小包跑了。阿藍沒有反應，一直看著警察剛才坐著的地面。

不過轉眼間，警察又拿著一個袋子回來。阿藍眼見對方從袋子裡找掏出一塊毛毯把他裹起來，然後抱起。

阿藍靠著警察的肩膀，沒有反抗。他這時才看到窗外的風景，快餐店外原來下著大雨，在末日來說是難能可貴的天氣。一出了快餐店，警察的腳步馬上急起來，好像不想他被雨淋到太久，阿藍睡眼惺忪之間看見前方那輛小破車，灰灰黃黃的色彩，在雨中竟明豔起來。

警察讓他在後座躺好便把車門關上。

阿藍沒有去思考警察正在做的事情，睡意越來越濃，依稀聽見金屬撞擊的聲音。躺著的他只看到車窗的角落，警察提著腳踏車在他眼前掠過，然後是車尾箱關上的聲音。

接著警察又回到車裡，像昨天那樣弄著火線，阿藍又想可能是前天，他病得有點搞不清時間了。

車子嗡嗡作響，最終起行。

三十年有餘的破舊車子開起來略帶顛簸，搖搖晃晃像是哄著阿藍入睡。他看著警察的背影，似乎沒有說任何話。

為甚麼要回來？

為甚麼要救我？

為甚麼覺得我會留在那裡？

「你會好起來的……」

他聽到警察，如此說道。

身上的水分不足以讓他流淚，但阿藍竟然有點想哭。他發現自己只當了十八年人，還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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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中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