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緣║春日南江
║前置║

雪裡逗燕,新春點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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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閑,該啟程了。」

素手掀開帳幕,藺東禹在屋裡繞了一圈,沒尋著那個應該正在睡懶覺的人。一陣寒風吹撫裙袍,他才發現連通庭院的門沒關上,今晨的雪都飄進來了。他在門外長廊上找到酣睡的人,幾個酒瓶倒在一旁,少年將身子蜷縮成一團,緊緊裹著狐裘,一時還以為是哪隻小狐妖在歇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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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閑,你又睡在這裡,該著涼了。」藺東禹清瘦的手撈起少年,他力氣不大,堪堪將人攬進自己懷裡,至於將人抱入屋內,他大抵是做不到的。只聽那少年哼唧了聲,像是找著了取暖的什物,攀著藺東禹的胸膛,睡得連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阿閑,」藺東禹不禁好笑,捏了捏那紅紅的鼻尖。「莫誤了時程,我已讓車夫在外頭候著,所有行李都上車了,就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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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哥哥……我睏……」季閑雙手攬著人的腰,含糊地道,尾音還沒道盡人就又睡著了。若是旁人早就沒了耐心,可藺東禹是何人?他只是勾勾唇,拿袖子輕輕擦那水潤的唇瓣,低聲笑道:「阿閑啊,我該拿你怎麼辦?」語罷,輕聲喚來小廝,把地上的銀瓶子都收好了。

「藺先生,在下將季公子抱到床上——」

「無礙。」對著下人,藺東禹也是笑咪咪的,只是那笑容更生份、客氣了點。

「替我把南江的被褥取過來吧,他想在這兒睡,我便陪他。」客棧沉甸甸的棉被被抱過來,藺東禹將身子往內挪了些,用被子蓋住彼此。身子溫暖了,季閑美美的砸吧了下,打起呼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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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廝退下後,藺東禹垂眼看著懷裡的少年,神色回歸柔和。幾隻燕子飛過白日,在兩人身旁降落,抖了抖羽翅上的雪,啁啾著不知道交談什麼,竟不走了,任藺東禹揮趕也不離去。

幸好那人睡得沉。藺東禹礙於身上壓著個人,也不好有太大動作,只好任燕子們在此歇息。他望著眼前雪白的庭院,呵出霧氣,將被子又拽緊了些。雪又翩翩飛落,他呆呆地看著那些白色小點,放空了思緒。

正午的時候雪停了,季閑翻個身就翻出藺東禹懷裡,後者正呆著,也沒來得及接住那人,季閑便摔在涼冰冰的地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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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哥哥!」

這一摔倒把他摔醒了,胡亂爬起來叫了聲,藺東禹柔柔地應:「我在。」

「我們要啟程了!」

「已經正午啦,阿閑。」藺東禹捶捶自己被壓麻的大腿,季閑這一動靜把一旁休息的燕子也驚醒了,啾啾責問著。季閑抹了一把自己的雙唇,嗯,應該沒流口水,道:「哥哥怎的不叫我……啊不對,哥哥肯定叫了,是我又貪睡,嘶——」

季閑揉了揉太陽穴,大抵是昨晚喝多了——唉,自從下山以來,他沒多修練,酒量都變差了,回頭師尊出關該說教了。藺東禹見狀,起身就要去取醒酒湯,可腿還麻著呢,差點摔了跟頭,還是季閑及時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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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自己去沖個涼就好了,自己喝的酒,自己造的孽……」季閑正要走,手腕便被藺東禹拉住,微涼的指尖搭在脈上,他沉聲道:「你昨晚睡在外頭,又喝酒,已受寒了,哪能沖涼,要也得是熱水澡。」

「九哥哥,我已金丹,身體不似凡人……」

「我是大夫還你是大夫?健康的事,得聽我的。」藺東禹將人拉入屋內,用棉被裹好。「哥哥我才剛醒——」「噓。」季閑就看著那人一拐一拐地走出房間,他抓了抓後腦勺,聽見外頭燕鳴,一時又起了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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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藺東禹端著醒酒湯回房間,床上的人又不見了,坐在長廊邊逗手心上的燕子。那燕子甚是親人,季閑也不知哪裡得來的大米,一手捧著燕兒,一手捏著米粒要餵不餵。藺東禹笑著搖頭,果然還是孩子心性。

「頭不疼了?」聽見腳步聲靠近,季閑把大米拋一邊去,抬手接過湯碗,咕嚕咕嚕地灌。「慢點,仔細嗆著。」藺東禹拿回空碗,順便替人擦了擦嘴。

「這風挺冷,吹著就清醒了。」季閑道,眼珠子直跟著藺東禹的臉蛋,後者明知故問:「怎麼,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沒有。」季閑擺手,一嘴的甜話,眼神卻是真誠:「就是覺得,今日的九哥哥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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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東禹只是笑,走進屋裡,把被褥鋪平了,見那人還在逗燕子,道:「知道風冷,還不進來?」

「進來了,進來了。」季閑這次聽話,拍了拍手上大米殘渣,起身到對方身邊。藺東禹從包袱裡拿了本書,正坐在案前讀著,季閑懶洋洋地趴在桌上,靜靜凝視那張百看不厭的面容。

有人說藺東禹生的陰柔,沒有男子該有的英氣。確實如此,藺東禹體弱,根骨也稱不上好,整個人輕飄飄的,好像風一吹就會飛走。季閑用手撐著右頰,另一手搓捻著自己的鬢髮玩。他不覺得藺東禹的相貌有何不好,細細的蛾眉,溫潤的雙眼,在他心裡,那就是個玉雕的人兒,好看得緊。雖說兩人初見時,季閑也是誤把藺東禹認作舊相好,那相好也是個美人兒,只可惜香消玉殞了。總之,陰柔如何,陽剛如何,好看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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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東禹看到一個段落,將書闔上,抬眼正巧與他視線相對,兩人皆是不由得勾起唇角。「早些時候我聽客棧小二說,往東走有一處湖泊,那兒的梅花今晨都開了,阿閑可要去逛逛?」

「當然好啊!」季閑一聽要出去,高興地坐挺了身子,他摩拳擦掌,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哎呀!說起來,這梅花醉也是挺不錯的。」

「就知道你念著這個。」藺東禹莞爾,起身取來兩人的氅袍。「你可別摘了整座梅林,教別人責難你。」

「才不會呢,這釀酒的梅花,重在質佳,不在量多。得挑新生的……」季閑說起酒來就沒完沒了,藺東禹一面應聲,一面吩咐小廝備車馬,就這麼聽他叨叨絮絮一路,等他說累了,再遞上銀壺。季閑自然地接過,喝了一口卻道:「唉?我的竹葉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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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喝的還不夠?」藺東禹好笑道,將季閑的銀壺繫回他的腰帶上。馬車恰好停了,車外人聲紛紛,也有許多人來此賞梅。兩人下了車,放眼望去,一整片湖泊已然凍結,稚兒手拉著手在冰面上推攮著玩耍,男男女女,有老有少,湖畔上盡是遊賞的人,更有富貴人家請了舞女,奏樂歌舞,也不知賞的是美人還是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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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閑最喜熱鬧,探頭探腦地想去看那群舞女表演,藺東禹塞了一個手爐到他懷裡,便任他四處玩兒去,自己則提著竹籃摘花。

兩人外出遊歷已有些時日,他這才在旁人交談中得知,近除夕了,一年又要過去。待在季閑身邊大抵是不知歲月更迭的,他是個永遠年輕的人,藺東禹看著他便不曉得自己會老去,不知不覺中年已二八,修練無所成,功力無所長,徒增了幾分照顧人的心得。藺東禹望著遠遠那處,季閑與孩子們玩得歡脫,垂眸,築基修士的二十八歲,金丹仙人的二十五歲,還是有所差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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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哥哥,你快看那紙鳶,飛得可高了!」驀然間,季閑已奔至他面前,拉著他看青空中的紙鳶。藺東禹只看見季閑玩得滿頭是汗,狐氅都要穿不住了,笑道:「好了,你歇會兒,看看我摘的這些花好不好。」

「喔……」季閑收神,隨著他坐在馬車外頭,接過竹籃,捻著花一朵朵地看。「難為哥哥替我摘花了,我原想去繞一圈就回來自己摘的……」

「不礙事。」藺東禹拿著帕子給季閑擦汗,一時感受到旁人的視線集中了過來,季閑看花看得入神,藺東禹只是勾起唇角,解下季閑的銀壺,讓他就著自己的手喝水,看著兩人的眼神便更加耐人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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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這些都是好花,你真厲害。」季閑轉頭,一雙明媚的桃花眼閃亮亮的,藺東禹將銀壺的蓋子栓上,柔聲道:「若不是你方才在車上講得仔細,我怎麼知道該摘哪些?」

「合作無間、合作無間!」季閑撫掌朗聲笑道,藺東禹抬手招來小廝,吩咐他將竹籃好生收著,回首問道:「我聽人講,再過幾日便要除夕了,阿閑有何打算?繼續往北走麼?」

「要除夕了?這麼快?」季閑一愣,偏著頭搔了搔後腦。「這會兒也趕不回江陵了,回去了兄長大概也沒空,再往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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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北就近祭龍潭了。」藺東禹拿過季閑懷裡的手爐,讓人添幾塊炭。季閑搖搖頭,道:「不好,那兒沒什麼好玩的,還得去拜訪仙家。」

「那我們就留在這?」

「也好。」季閑點點頭,望著湖畔的人們,臉上揚起笑容。「其實我覺得這兒挺不錯的。哎哥哥,你覺得……在平安街那兒,缺不缺一間藥鋪?」

藺東禹想也沒想便答:「缺。」

「對嘛!我昨個兒就在想,這城東城北都有幾家藥鋪子,就西南沒幾家。城外嘛,季家從巨木城到祭龍潭有商道,運送藥材是不難的。主要讓那兒的鄉佬不用走到城的另一邊,方便治病。」季閑講著,藺東禹便讓小廝將他的話都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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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閑,你若覺得這城不錯,何不在藥鋪子隔壁設個別館?以後南北往來,便不用住在客棧裡了。」

聞言,季閑猛地起身,道:「哥哥說的好!我聽聞此城正有人家裁減僕役,許多人沒了工作,別館總是要有人打理的,這不正巧?」

「是阿閑聰明。」藺東禹抿唇笑。「這幾日我派人招工,年後就開始建別館,你道如何?」

「提前招些管家僕役,讓他們建好別館之後開始工作,莫讓那些被裁減的人們愁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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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都記下來了。」藺東禹揮手讓小廝退下,季閑長呼了一口氣,一屁股坐下,望著青空裡搖動的梅枝,笑:「哎呀,今天真是個好天!」

兩隻燕子比翼飛過,藺東禹瞧著季閑那張紅撲撲的臉蛋,笑容始終掛在臉上,他抬手將沾在季閑髮上的花瓣取下,柔嫩細緻的指尖輕輕擦過頰側,季閑回眸,兩人的距離近得連呼吸的節奏都感覺得到。

「哎、哥哥!」季閑又一下子站起身來,動作僵硬地伸展身子,藺東禹看到那飽滿的耳垂紅了,笑咪咪地應:「怎麼?」

「這、這時候不早了,不如我們回去罷。」季閑卻不敢看他,一轉身鑽進了馬車,沒看見藺東禹的笑。

「好,阿閑說的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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