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腿腿
【原創|BG】慾且求,求而得
  「君父的天恩厚愛從來不是……喜歡誰、討厭誰這麼簡單的,不是嗎?」葉亨微側首,似是跟離去的葉瑞背影輕歎,又似乎是在與身後那縷纖纖湖綠的女人輕問。

傳送門:在水裡寫字

原創BG 架空古風 宮廷 在水裡寫字
蘇腿腿
「我是不能怎麼樣。」

見葉亨說著挑釁,神色卻無比真誠,葉瑞扯動唇角,獰然的恨意在眸裡扭曲,直指葉亨的橫刀驟地打斜揮削,一片雪花頃時上下分離,「但要是我現在就抓你回去,朝堂上要人證、物證……」

說著,他冷冷橫向了葉亨腳下的朱公子,唇瓣溢出咬牙過後的輕微狠意,以及若有似無的戾氣。

「也是都可以有的。」

「我無所謂啊,你要砍掉他幾根手指當物證,讓自己籠絡的人當人證,你想怎麼做,都與我無關。」葉亨不以為意,腳下猛一施壓,踩得朱公子顎面扭曲,含著口裡的油止嗚嗚叫著,淚眼顫抖含懼,他視若無睹半傾上身,彎刀的尖刃撥弄著朱公子的鬢髮,索然無趣地撥了一遍又一遍。

「你在乎的,我可一點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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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淡風輕的笑語比起葉亨自己手裡的彎刀還要鋒利,刮落的髮屑同時令葉瑞心理起了毛骨悚然的猜想,可是他不願意相信。

「沒了父皇的信任,你就會跟以前一模一樣,被漠視、被拋棄、被犧牲!」他不願意相信葉亨就這麼連過去的一點陰影都沒有!期盼可以被消磨,但是之後怎麼可能──

葉瑞緊皺眉宇,跟著手裡的橫刀直瞪向葉亨厭世無趣的倦怠面容,「你能不嫉妒?你怎能不恨!」

「嫉妒?恨?」靴底上下輕拍著朱公子的面頰,葉亨玩味地琢磨著,濃娟溫順的眉宇隨即泛起淺淡的笑意。

「我……為什麼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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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需要?」刀尖隱約不穩,葉瑞自是聽出葉亨的意思,他的回答也應證他的忖測,可是心裡冒躥的不甘心卻難以置信,偏偏他沒法在葉亨身上找到任何足以駁斥自己的蛛絲馬跡。

恨?嫉妒?哪怕連一點遺恨、害怕,葉瑞都沒有見到。這一份淡泊,太過乾淨、明亮,乾淨得恍若只剩他在仇恨的泥沼裡掙扎;明亮得彷彿僅剩他在沉浸一夜之間痛失所有的憾恨裡。

「我最慘的模樣、最可笑的時候,你不是都親眼看過了嗎?宗正寺、孤芳冷宮、流放,無旨不得入京……今日這一件事到最後無論是誰勝誰輸,我的下場會比那時候還要更糟糕、更悽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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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亨撩起眼簾,眸光自朱公子滿臉的痛苦,瞟向眼前無力僵硬垂落的橫刀,倦懶眼眸含笑。「不過,你跟老五可不同,不是嗎?你方才那幾招江湖路數,即使不用我上報,只要壽予使左指揮寫了份折子遞上去,你說父皇……會不會就更篤定這整起事情,就是你做來嫁禍給老五的?」

刀尖垂頭喪氣地比向地面,葉瑞眼底驟升一縷迷惑與恍悟。他無法反駁葉亨所說的,也無能再像過去用著他求而不得的親情離間他,也不能再憑藉著一份不甘心處處與他反唇相譏。

因為,他們完全不同。

他在乎的,葉亨完全不在乎,無論是東宮、自尊、母妃的清白以及父皇的信任,乃至於遭到冤屈的痛苦、被汙衊的憤怒、深處閒語的辛酸,他在意的、她期待的、痛恨欲絕的,葉亨通通不在乎也不放在眼底。

彷彿過去的那些傷害都不值一哂了。

那葉亨到底還在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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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眸盯著橫刀折返出的光澤,澤光裡反射出熾熱通紅的火光,煙花仍在壽誕宴的夜空絢爛不斷,葉瑞見到年少的自己被羽林衛攔著,渾身狼狽,對著炸開無數紊亂煙火的花舟痛哭失聲,追悔莫及。

之後,所有的證據紛紛指向了他的母妃,被羽林軍抓捕的監工所供述的,也直指這一切都是母妃策劃的。

縱然之後是以意外結案,父皇對他的關切依然沒變,但是事後如影隨形的閒言碎語在後宮從來不曾停歇,皇祖母因大哥的死投來的冷眼、妹妹因皇后病逝的怨恨,隨時都可能被冷落的危機,令他無不戰戰兢兢、如臨深淵,更不肯放過任何機會攻訐平步青雲的老五。

刀光裡的少年狼狽別過眼,葉瑞一瞬將橫刀收回鞘裡,當金鐔卡於鞘迸出的窸窣之際,他啟唇問道:「……為什麼你要跟我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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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當初他這麼痛,那麼從以前就是一個棄子的葉亨又怎能不痛?看著父皇給他還有其他手足祝賀生辰,唯獨葉亨沒有度過一次生辰的時候,他不痛嗎?他不恨嗎?

就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太子」,但是誰能無償不斷的犧牲?怨懟、憤恨、難過、汙名又怎能這麼輕易地成了過往雲煙,煙消雲散?就連當初母親下葬時,他也直面問了父皇一句為什麼,葉亨怎麼就……

難道,葉亨就沒有想問過一句「為什麼」嗎?

葉瑞想不到答案,正如葉亨說的,他們完全不同,既然不同又怎麼會了解?以前利益所趨所了解的葉二,早已與眼前的葉二截然不同。

葉亨無辜地翹起唇角,「這不是看你可憐,指點你一下罷了,免得你自己怎麼被老五、被老三坑了都不知道。」

「……」聽出是自己曾經說過的話,葉瑞深深確定眼前的葉二果然是性情大變了。

過去?只有他還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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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當初葉瑞將他從烈王府揹出來,來到逸樺殿前時,看葉亨與李綪的關係理應要好的,尤其當時紅妃跪在天機殿前求父皇,連續好幾日不肯離去的堅決,強烈得連幾日大雨都澆不熄。

明眼人都知道紅妃對葉亨真心相待,把葉亨當成了自己孩子照顧,放在從前的葉亨早該飛蛾撲火去了,豈會像現在對李家坐視不管?

葉瑞以鼻呼出一口鬱氣,葉亨管不管也不關他的事情,但是忖度時勢

「你說這就是老三坑我用的?怎麼就不是坑你?」接著,他似乎聽見了什麼,右手舉起,猛地一握,頭也不回朝深後的神龍軍說:「去攔住金吾衛,跟霄金吾說──這裡沒事了,讓他去別處。」

「末將遵命!」

見葉瑞似乎另起了盤算,葉亨徐徐收回腳,慢吞吞將雙彎刀插上腰間的黑革蹀躞,「李家還在明面上燒著,他坑不坑我,我也是在被諸臣工參著,而你?你忘記我在冬至宴前跟你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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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瑞不冷不熱瞄了葉亨腳下的朱公子一眼,就像是看一具已經涼透的屍體,「你說朱筠霆就是老三的眼線之一是嗎?而老三的眼線早就遍布……」以前裝得那紈褲子弟,讓父皇苦惱的模樣到最後,他都以為他沒想繼續爭什麼了,直到冬至宴當晚。

「老三明明跟你不親,為什麼當初我找上他的時候,『好意』提醒我,你跟江湖有所牽扯?」葉亨懶懶往呼爾特瞧去,對方便隨手抓起了痛暈過去的朱公子。「你剛剛那套功,除了你、神龍軍的人還有教你的人,應是沒其他人知道吧?你想過他為何知道嗎?」

「……神龍軍每一個人的身家清白,都是羽林中的佼佼者,也都是世家子弟,自視甚高,不可能看得起老三的。」比起相信葉亨,葉瑞更相信他身後一起生活的神龍軍的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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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沒這麼說。」眼睫微微眨動,葉亨捏了捏自己冷冰冰、通紅一片的耳骨,傷口也沒有知覺,正如那些過去。「不過……你身後的真是支持你嗎?老四。這年頭,兩頭押的可多了。」

「你想要說的是誰,我並不知道,我的背後就只有父皇的神龍軍而已。」葉瑞扯開唇角,勾勒出來的是一直以來維持的俊爽。

「是嗎?」葉亨散漫跨出一步,清臞高䠷的身姿欺向比自己略矮的葉瑞,親暱地俯首湊上他耳邊,在葉瑞想閃的同時,他倏忽扣住了葉瑞的下顎,強硬拉過他在自己唇邊。「別動,當心讓人聽去了。」

「……」葉瑞僵硬地收回了拳頭,然後閉氣。

「你我都知道,老三都只是裝瘋賣傻的,他這麼想坑你就是想落實父皇對你的『疑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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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到坊民都竊竊私語著「烈王果然與自己的弟弟有私」,就連面前那個朝族青年都面露出幸災樂禍的譏笑,葉瑞直覺消下去的惱怒又衝上腦門,他吞下咬牙的怒意,不鹹不淡地低道:「蘇輯一事不是我。」

「你說不是你,可明面上看……並不是這樣子的啊。」葉亨慢條斯理喃道,注視葉瑞的眼神說有多深情就有多深情,但吐出來的話卻清冷得如大寒飄降的白雪。

「父皇哪裡會不知道正面與蘇參知衝突的有誰,在父皇眼底──那就是支持老五的人,而老五不可能在這鮮明的爭鋒上要脅蘇參知,但蘇參知卻被威脅了,你想……父皇會懷疑是誰想嫁禍給老五?」眼睫輕輕垂下,葉亨低凝著面不改色的葉瑞一會,若有似無地喃喃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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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是你做的,五郎要裝乖,也不會明面去挑戰父皇的權威;我也不會謀害可以洗脫李家嫌疑的蘇參知,那麼……到底是誰家後院起火了?要把火燒上你?或者……姬家的同夥這頂帽子也扣上你的話,該怎麼辦?」

葉瑞眸光驀地冷凝了下來,他隨即斂下眼簾,隱去任何可能透露出心思的浮動。「你要我做什麼?」

「嗯?我哪敢讓神龍右將軍做什麼啊?我就是壽予使而已,跟同僚報個消息僅此而已。」葉亨歪頭,頸邊參差不期的短髮傾撲上面頰,雙眼搧著眼睫,顯得好不單純無辜,眼下烏黑深重又看起來更加可憐了。

「你說這些,不就是想我跟你合作?」捏緊拳頭努力不往葉亨肚子揍,葉瑞仍然笑得俊朗,如排雲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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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麼合作啊?我可是支持你的,老四。」葉亨真心誠意地說著,唇畔親切可人地一彎,「就當作你以前好心提醒我是在嫉妒你們,原來我曾經這麼羨慕……父皇還有竇娘娘可以陪你度了十四次生辰的回報。」

聽著耳邊徐徐飄繞的低懶,葉瑞並沒有出聲回應關於葉亨提出的話有何不妥,僅是在葉亨鬆開手,他轉身離去前時還是選擇開口了。

「最後一個問題。」

「嗯?」

「你真不怕李家就此沒了?沒了李家,你是要放任紅妃去死嗎?」葉瑞記得當他母妃被貶為美人之後,外祖父被停職奪奉,之後沒多久裁定下來也就得了個不再有說話位份的閒職,最後鬱鬱而終;而他的母妃……

葉瑞瞥向自己鮫皮纏繞的刀柄,金鈿纏繞出來的蟒紋仍輝映著當初從父皇手裡接過時的喜悅,可這一份喜悅卻已然無能分享給共存共榮的母妃。

就被人陷害成為那一齣意外的元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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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曉得自己這樣問,是因為他想知道葉亨會如何做?還是仍不甘於葉亨與自己不一樣。

懶倦的眸子睞了他一眼,葉亨說:「你有沒有想過,這一件事情……到底是誰起頭的?父皇信我又給我壽予使的權力,同時又放任李家被群起攻訐……這是什麼意思?」

葉瑞頓時了然,「……這一切都是父皇的意思?」

「在老五還有他們眼底……這肯定是父皇的意思了。」葉亨意興闌珊的,一邊擺手讓呼爾特趕緊照舊處理朱公子,一邊懶聲反問:「可你想過李家沒了兵權,父皇是不是就會更相信我了?」

「……」

「比起你,我身後可乾淨了,一身汙名又幹了這些事情,沒世家敢支持了,父皇更可以高枕無憂地信我了;但,倘若李家真要是一個都沒了……」他淺淺一笑。

「你往後大概什麼也比不上老三跟老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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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瑞一語不發睇了不痛不癢的葉亨,旋後逕自翻身上馬,招呼也不打就策馬率著剩餘的神龍軍快馬離去。

「君父的天恩厚愛從來不是……喜歡誰、討厭誰這麼簡單的,不是嗎?」葉亨微側首,似是跟離去的葉瑞背影輕歎,又似乎是在與身後那縷纖纖湖綠的女人輕問。

女人淡笑不語,彷彿葉亨的話就如那一天從宗正寺走出的飄然雪絮,他矗立於宗正寺門前,望著她一步步踩著雪,撐著傘走到他面前,徐徐從銀白斗篷伸出冰冷冷的手,將臂彎攜著的鳶色斗篷仔細披在他身上。

「母妃,今天……」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吞下了原先想問的話。「好冷。」

「年初了,自然還會是冷的。」纖薄的女人低眉順目,將他身上的斗篷撫平,一絲不苟的,之後拉起他同樣冰冷的手,仔細攤開,並從懷裡取出了一個帶了翅膀的雪豹布偶置於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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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快樂,葉亨。」女人拂去他髮梢的雪漬,淺淺笑道。

「……謝謝母妃。」他捏緊了手裡扎實的布偶,垂下腦袋愧疚說道:「我不會再弄丟的。」

女人輕眨了下眼眸,牽起他的手往一旁等候的馬車走。「許願嗎?聽說生辰許願,某一天就會實現的。」

「……真的會嗎?」他有些遲疑,盯著眼前落在地面任人踩踏的積雪,雪白裡淺凹下的痕跡轉眼就會消失,也許就跟願望一樣。

許了,了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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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以為你以前就是過得太好,才是這麼沒同理心的混帳。」

呼爾特的聲音適時響起,葉亨扭頭看向已經把朱公子捆給了捕快的栗髮青年,見他又喊了兩碗煎魚飯、羊肉燒飯,大剌剌坐在椅凳上看著自己,譏諷道:「完全看不出你這混帳以前還過得那麼苦?連生辰都沒過的嗎?」

「也沒有什麼不好啊。」葉亨無關痛癢,低低一笑,恍若碰上了炊煙的雪花,登時化水,轉眼遭高溫蒸騰消無,如同他眉梢那明朗如春的開豁。

「不期不待就沒傷害,久了也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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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願是不會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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