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星

李碩珉醒來時發現身邊的人已然離去，徒留毫無溫度的凌亂床單，彷彿連來過的事實都要抹得乾淨。他到廚房按下咖啡機才去盥洗，一邊猜想那人是怎麼在低血壓的清晨安靜離開，甚至一張字條都沒留下。但至少沒再把鑰匙留在門櫃，他把鮮奶倒進黑咖啡裡，模擬著尹淨漢留下來的時候精準不致胃痛的早晨。

今天還會見到面，在崔勝澈那裡，他總是不嫌煩地聯絡，幫每個人舉辦大同小異的生日排隊。出門前李碩珉不太確定該怎麼向崔勝澈解釋，他總是以為他跟尹淨漢時常有小問題，事實上是有，但是比起爭執他們更願意花時間讓吵架的嘴變成接吻的嘴，撇掉的手指下一秒纏上來，尹淨漢會說，你知道我。他知道。
他在出門前接到尹淨漢來的電話，問他能不能帶上他的充電線。在你床頭的插座上，嗯，就是平常那個，尹淨漢用以一般來說太過平穩的語氣說，若不細聽可能還會錯過語氣裡的一點戲謔。但他總會知道，尹淨漢說，你知道吧。

他說好，回到臥室，充電線甚至不在插座上，而是安安靜靜地待在床頭櫃上，好像尹淨漢一貫的玩笑，他好好收了起來。

抵達崔勝澈那裡的時候人已經都到得差不多了，和往常一樣吵吵嚷嚷，看在尹淨漢的面子上誰也不會缺席。夫勝寬先看見了他，待要迎上來他只先打了招呼。得先去淨漢哥那裡才行，他隨口說著，夫勝寬就用很新奇的眼神看著他。你們不是昨天才碰面嗎，為什麼這麼分不開，勝寬輕聲說。他狐疑地問為什麼知道，淨漢哥說的嗎？
不是，勝寬搖頭，點了下他的後頸。
就知道你不曉得。

他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不確定地用手指按向頸後。很明顯嗎，他問，勝寬笑了笑說又不會怎樣。他看向人群裡的尹淨漢，那人正在跟權順榮說話，幾秒後才眨了眨眼抬起頭迎向他的視線。早就跟勝澈哥說叫他別老是瞎操心，他聽見勝寬有些好笑地說，卻不願移開視線。
碩珉來了，尹淨漢說，幾乎歡快地向他招手，他一那樣，他就直接穿過人群走到他的身邊。他把充電線交給他，要再從包包裡拿出禮物時尹淨漢卻拉住了他的手。那沒關係，他說，回去再給我。說得太清楚了，李碩珉想，他必定從被留下印記的頸後開始升溫，然後輕易因為他的話語缺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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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不起來昨晚為什麼讓他哭泣。
尹淨漢躺在他身旁，平穩呼吸的方式像是熟睡的的嬰孩，卻又緊緊皺著眉頭。尹淨漢的手臂掛在他的腰腹，他伸手抓住他的手背，某個時期他太瘦了，從指尖到手腕都瘦骨嶙峋。他順著手背上的血管輕輕撫觸，尹淨漢生氣的時候反而不會提高音量，他總是很低的，壓抑著慍怒的聲音也好，還有不願抬起頭來看向自己。每當因為細瑣的小事爭執不下時，李碩珉都會因這樣壓得過低的尹淨漢感到無解。尹淨漢會流淚，當他不發一語地轉身離開，那個人都會哭泣。但要是他回過身來，尹淨漢會迅速地用雙手抹掉臉頰上的淚跡。你不用遷就我，尹淨漢充滿抗拒的時候像是仙人掌，硬要澆灌會讓他死去，不給予水又無法呼吸。

他將雙手搭上尹淨漢的膝蓋，唯有如此那人才會看向他，我不會離開的，他說，我們到死都要在一起。尹淨漢像是有些訝異，他又複述了一次，我們到死都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