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與雨滴》｜｜ 原創 小說 奇幻

【龍與雨滴：第一卷】六、為善的惡魔

噗浪版下收

妮可爾追隨老翁的背影，徑自往林中走去。其實她並沒有在乎老翁的安危——或許有一點，也有一點好奇，孑孓一身走進叢林，沒行裝也沒旅伴，實在奇怪。然而讓她追上去的原因不僅如此：她總覺得自己見過他，腦海裡浮現對他的記憶，卻無法確認是在哪裡跟他碰過面，在艾爾德城鎮沒見過他，沒有跟他像樣的傭人。到訪的客人呢？即便她連父親的臉也記不起來，卻記得自己從沒見過瑪塞爾的老人——也許他是戴勒尼人。妮可爾見過某位女性的戴勒尼人，長得高佻，白皙泛紅的皮膚，如同深淵的漆黑瞳孔是他們的象徵。

她記得那位女性曾到家裡作客，是妮可爾還住在神龍廟的時候，她是位軍人，且是父親的同袍，只有花青的軍服才配得上記憶中的臉龐。妮可爾已經不記得為何而見面了，單純的會面也說不定，但父親會帶外族人到艾爾德城的機會實在微乎其微：艾爾德人厭惡除自己以外的外族，幾乎不會讓外族人進城。父親為何認識母親，為何父親離開了艾爾德城，甚至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說起來，她亦不曉得，身邊盡是些未得到解答的事。

「盡是些我沒資格知道的事……」

她無論如何都回憶不起父親的樣貌，即便她站在銅鏡前，搜腸刮肚地想辦法從自己的臉上找出對父親的任何記憶，憶起的卻是沈澱光輝的眼珠與母親的臉容。母親曾經提起過父親，僅僅瞭解到他是瑪塞爾的軍人，性格積極樂觀，偶爾像個孩子般喜歡嬉戲……

「像個孩子般喜歡嬉戲」，母親為何這麼說？妮可爾就是個孩子，自問不愛嬉戲，她亦從來沒因嬉戲而露出過微笑，只愛低頭從文字挖掘新知識，難道自己就不是孩子嗎？年齡訴說了她就是個小孩子，只是母親不懂她，從來沒想要瞭解她，蹲下來問她做什麼，喜歡什麼。她喜愛誤解，且自以為是——可是啊，即便她誕下了妮可爾，妮可爾亦從不曾是她！妮可爾不會給予答覆，但這也不過是對自己要否向她敞開心胸的猶豫，妮可爾總會答覆的，因為她想告訴母親的話可是有傾山倒海的多。她討厭母親，也愛母親，也許這種愛只不過是被綁縛，沒有自由的愛，也許是發自內心的愛，連她也不瞭解自己，也無從得知這種愛是從何而來，只清楚自己不愛母親的理由，無知讓她矛盾。期待的再會只見得母親的屍骸，她不會說，也不會聽，也不會去看女兒長多高了。

妮可爾應當哭，除了哭，卻不知道還該怎麼做，她對生母的感情竟如同陌路人，對這個女人的思念早已消失殆盡。憐惜，然而當中不包括悲慟，即便想起過去的點滴，她也擠不出淚水。反倒是從記憶中被抹去的父親，倘若妮可爾見到他了，可能會想起什麼，淚如泉湧吧，因為他可能愛過她，可能性給予了妮可爾期待。

霎時間，她想去見她的父親了，儘管他生死未卜……生，不知其去向，死，不聞其歸所，就連他的姓名，母親和族人都避而不談，簡直把他當成罪人了……而他確實是個罪人。他帶領伊萬斯的軍隊攻入艾爾德城，看見他騎馬領伊萬斯軍人進城時，大家都愣住了——當時還沒有人意識到他本就是個瑪塞爾的軍人。那時候正值第一次薩克斯特戰爭，妮可爾還小，對這場戰爭沒多少印象，只記得廚房的大家都忙起來了，還為糧食的問題大吵了一頓。據導師所述，伊萬斯帝國和艾爾德城兩方其實並未有開戰，只有在前線發生了零星衝突，爾後，兩方簽訂了和平條約，混亂平息，城裡卻開始浮現動盪不安的情緒，為所謂的和平條約而擔憂。

而這種擔憂亦是千真萬確的：數年後的今日，瑪塞爾人再次攻入艾爾德城，毀滅了艾爾德所目視的一切，留下保衛城邦的僅剩下虔誠的艾爾德教徒，其他人都因為擔憂而歸順於伊萬斯帝國了，除了妮可爾。她不能逃，也沒辦法逃，最後能活命且逃走了，是她的幸運，抑或說得到了貴人的協助。她決不會說是托神的福，因為神根本沒有拯救到任何人，拯救只不過是謊言。

妮可爾想著想著，恍神了一下，只管看著前方的她突然被絆倒了，直撲在濕潤的草地上才得以醒來。她拍拍裙子，很快便爬起來了，抬頭去看老翁有沒有走遠，怎知被手邊異常冰冷的東西嚇倒，立刻縮手，往那裡定神一看：躺在地上的是人類的屍首，她簡直驚得脈搏都要停了。妮可爾才第一次看到完整的屍首，臉容無法辨認，脖子上有一道明顯的痕跡，身體被泥土沾污的衣服包裹著：一件白色長袍，寬鬆的手袖刻有直紋圖案，腰間綁著麻繩子，下身穿著同樣純白的哈倫褲。不似老翁身上穿的，更似妮可爾在城裡看到的。

「族人的屍首……該死的，那裡也有。」

另一具屍體被遺棄在樹下，同樣穿著艾爾德的衣裳，胸口被貫穿，身體破爛不堪，有腥臭，卻沒有明顯的屍臭，似乎才死去不久。她聽說過有不少族人會逃離艾爾德城到伊萬斯帝國去，但她萬萬沒想到他們會在這裡遭逢不測，讓妮可爾更堅信林中有吃人的惡魔。她能理解逃走的人們，她當然能理解，比起屈伏於瑪塞爾人蔑視的目光，沉淪於毒的湖泊裡、與周遭隨俗浮沉，然後逐漸失去自我的感覺更讓她懼怕。她顯然有點慌了，想回頭去依靠亞倫，又怕回頭不見其人，幸虧感覺到後方的動靜漸近了，她抱著寬慰的的心情回頭去跟他會面，跟在後頭的卻不是獅子。站在那邊的是人，並不是妮可爾見過的男性外貌，而是一名女性。難道亞倫又偷了誰的外貌？她輕喚亞倫的名字，非但得不到預料中的回應，反之，陌生女性所說的話令她不寒而慄。

「他想要追隨人類，我等曾經也是……然而，過去的時間證明了人類的惡，那麼，她只能是我等的同伴。被追隨的你，你也是我等的同伴麼？」

這個人絕對不是亞倫。她低著頭，嘴巴抖動，前髮遮蓋了上半臉，妮可爾看不清她的臉容——不對，她根本沒有臉！該鑲嵌眼珠的皮膚皺成一團，鼻子被削去，身為人的特徵只留下一張嘴。她披一頭亮眼的綠色長髮，身穿露肩的深身連身裙，肌膚頗為黝黑，略見木頭般的深褐。與其說是妮可爾從沒見過的人種，倒不如說她得了什麼怪病導致一身不健康的膚色。她一動不動地站著，管妮可爾瞇眼疑惑又不敢動，仍是沒有走近的打算，依舊站在那兒自說自話。

「他，彷如人類，而他，確實保有純粹的靈魂，因此他不是人類；你，彷如人類的孩子，然而，承載著複雜的靈魂……你呀，同她一樣，不是人類的孩子，對吧，對吧？」

她的聲音渾厚滄桑，震顫妮可爾的鼓膜；語調怪裡怪氣，彷似鸚鵡學舌。妮可爾聽不懂她的話，即便每個字詞都懂，卻理解不了當中的意涵，因此也沒有回應她的話——她沒法子得出解答。妮可爾屏息凝視那名女人，總覺得面前的這個人不是人類而感到無比恐懼……不但是非人的緣故，更多的是來自死亡的凝視。空氣變得越來越稀薄了，是因為她的法術嗎？非也，是自己忘記了呼吸。妮可爾捂住急促起伏的胸口，看她沒有其餘舉動，便緩緩動身，想要繼續前行，她自知必須擺脫那個穿長裙的女人。儘管女人沒動，沒阻止妮可爾動身，卻又開口說話了。

「孩子，你要往哪裡去？來，來我等的身邊，我等同是同伴，應視人類為敵。你看……你已經看到了，他們的死去，是作為人類的命，沾了罪惡的人類就該死去，去回歸我等的塵土，讓他們成為無垢的善者……你也是同伴的話，就該明白人類的何等醜惡。處刑者是必須的，是為了世界的善，所以我等給予了他們死亡……或是說，你是惡的化身？」

牙齒打顫，身體不由自主地發抖：她止住了。在妮可爾面前的人坦然告訴了她自己是殺人犯，妮可爾身為獵物，當然要怕，然則殺人犯終究是人，更怕的理應是缺乏人性的存在。毫無疑問，她遇上的並非人類，而是被稱為「伊利林的幽靈」的存在，恐怕是頭惡魔，她不確定，因為這個惡魔竟真的長有人類的模樣。儘管亞倫同樣長有人類的臉，但當看到人類的臉，總覺得他就是個人，而非惡魔，而在面前的「她」也該是擁有人性的人才對……

妮可爾搞不懂了，到底是生而為人就該擁有人性，還是人性塑造人而為人？人性又為何物？那或許是埋藏於自我意識的，是外在所賦予的品性，讓人在其圈子裡斷言絕對的善與惡，讓其成為人而非無善惡之分的外者。倘若惡魔會人話，擁有了人性，那自己到底能否再稱得上是人？她得去證明對方不是人，而是惡魔，那麼她才確實是個人。可是所謂的證明究竟是何物，又在哪裡……

到底為何要急於證明自己是人類，而非惡魔之徒？妮可爾緊抓住自己的拳頭，感覺到指甲陷入皮肉中，酸痛暗襲而來。她懼怕失去人性，要是把這塊東西抽出來了，她覺得自己便不再是人，還能夠是怎樣的存在？怪物，她自知自己不是怪物，只是單純的人類，這個身分無論如何都抹滅不了，除非她把人性丟了，那麼她就能脫離人的身分——那麼「她」還是她嗎？她懼怕在追尋人性的道路上迷失，因此需要能安放自我的歸宿，然而歸宿何在？說到底，歸宿存在嗎？要是人性不甘駐足停留於某處，喜愛漂泊，到無人的地方灑落光輝，到有人的地方撒潑黑暗，那麼是要讓她，讓人類活在失去人類的證明的恐懼之中？生命皆懼怕肉體的死亡，身而為人，更應懼怕人性的湮滅，失去自我——誰又不懼怕失去歸宿，迷失於不見終點的虛無裡？即便討厭人類，喜愛怪物，她為了自我，也只能夠是個人。

「親愛的惡魔，你憑什麼斷言自己是善者？人即惡，則你是善嗎？為何如此判定，能告訴我嗎？因為我也想知道善惡！我恨人類，每天都恨不得成為怪物，是為了避免自己成為惡，然而何謂惡？否定一切價值，只肯定自己的存在是惡嗎？想要自己的苟活而犧牲身邊所有是惡嗎？從被染黑的泥沼中醒覺而掙扎求存的人、救人的人、把泥沼融入其中的人，他們也是惡嗎？你為何斷言人類便是醜惡？你不是人，而是惡魔（即便你不說，我都知道），惡魔又為何懂得人類善惡之分？你是惡魔，又如何斷定我有人類的罪？」

妮可爾歇斯底里地說，將內心的疑問傾盆而出。看著女人的嘴角朝下，便自知危機漸近，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轉身就跑，撲向老人消失的叢林當中。她徒手撥開垂下的枝葉，走上不似有人走過的小路，任憑腳邊伸出的樹枝割開了裙擺，她都只管往前奔逃。叢林的葉片沙沙作響，明明沒有半滴風，卻聽得見風的聲音。那大概不是風，正是惡魔移動的腳步聲，妮可爾偷瞄一眼身旁的樹幹，竟看得見一張嘴巴，她告訴自己那只是樹木的傷痕，而實際看來也像個被撕破的缺口，可是嘴巴卻動了，枝葉亦隨著風聲起舞。她以為這只是她疲憊的幻覺，怎知定神一看，它當真在動。女人咆哮的聲音響徹整片樹林，繚繞妮可爾的大腦，一直追在她的身後說道：

「你這個人類在胡言亂語！我等告訴你，人只有醜惡，施展暴行、放任自我傷害他人，縱觀自然，無一像人類般狡黠奸詐，皆因他們是人類，違反了自然便是罪！我等給你們降下懲罰，你們應當坦然接受，為自己懺悔，然後死去，因為你們活著就是惡，只有死去才能成就世界的善！我可憐的孩子，或許你還沒體會到人類的惡，但你將會是惡，只會成為惡，成為不了怪物，就該為自己贖罪！」

妮可爾掩住自己的耳朵，對無人的地方吼道：「惡魔，你抱有人類善惡之心，長有人類的臉龐，那麼你到底想當的是人還是惡魔？你這個想跟人類一樣抱有人性的惡魔，別在那裡自相矛盾講惡人的話！你不是說了只有人類才是惡嗎？在我眼裡看來，倒是你才是惡的同夥！」

耳邊忽地飛過了什麼，妮可爾反射性地將頭側向右邊避開攻勢，起初以為是箭矢，後來瞥見還纏著綠葉的樹枝斜插在泥土上，綠色的藤蔓破土而出，如巨蛇般蠕蠕而動，想要勒緊妮可爾的脖子，她始知道這片森林為何會被稱作死亡之森。倘若這頭惡魔能夠以任何植物為武器，以樹枝作刺殺、以藤蔓作絞刑、以泥土作活埋……她的腳下也許還有更多屍體，不禁怵然。待在樹林裡必然是死路一條，她得往外逃跑……哪裡才是外面？老翁走過的步道是出路嗎？

「胡言亂語的人類，我等絕對……絕對不會讓洛娜成為惡，因只有你們是惡……我等與人類不共戴天，看我等宰了你！」女人的咆哮發自喉嚨深處，震顫每一片葉。妮可爾忍不住祈禱了，因為她實在對惡意束手無策，但求不存在的東西因她而存在，伸手把她拉出幽閉的森林。看似沒有盡頭的樹林彷彿聽見了她的祈禱，此刻景色在妮可爾面前變得豁然開朗。

滔滔河水聲傳進妮可爾的耳朵裡，緊鄰木橋是一座被叢林包圍的村莊，由數十座尖頂的石屋連成錯綜複雜的道路。老翁從這邊失去了蹤影，大概就居住在這裡吧，妮可爾從沒料到這個危機四伏的森林有人的聚落，她又驚又喜，向有人的地方走總是對的。扶著橋上的麻繩，小心不去看腳底下的河水汩汩流淌，伴隨木板的嘎吱聲，總算平安渡河後，妮可爾偷偷一瞄後方，發現藤蔓居然不見了。狂亂的氣息消失了，樹林回復了該有的平靜，偶然聽見樹葉隨風沙沙作響——她突然驚醒，抬頭四處張望：綠草如茵安靜地躺在腳下，花兒隨風擺動，她看見了跳入草叢的野兔、纏繞花朵的蝴蝶、飛翔在空中的青鳥……這裡才是她所知道的，真正的森林！

惡魔的氣息消逝，牠該是消失於後方的叢林中，為何不敢走入人間？怕人類的惡會沾染牠的純潔？妮可爾沒有往心裡想，既然惡魔沒有再追上來，她便能安心前行，去尋找其他人類（真正的人類），順道找個休息的落腳地，因為夜幕即將降臨，她不希望找到了村莊也得瑟縮在路邊，儘管不奢求高床，但至少有暖枕讓她有一晚安眠。

妮可爾走在經來回踐踏而變得光禿的路上，總覺得自己見過此情此景，曉得路該怎麼走。前方的路通往農田，農田上該有大人在耕作，然而他們都不在；村莊的中心是閒置的空地，越接近中心，越覺得噁心想吐，有什麼告訴自己不該接近該處。大概是摸不著的危機感，抑或是毒氣，沒多想的妮可爾繞道而行，決定去找屋裡的村民。她靠在某棟房子前，輕敲大門，良久，還是得不到回應。她抱著比道德的線還要高一層的好奇心，偷偷窺伺屋裡的情況，卻不見人影。椅子被拉開，餐具躺在桌子上，湯都要涼了。去祭典罷了？妮可爾豎起耳朵，只聽見小動物的窸窸窣窣，聽不見喧鬧的人聲，四處亦杳無人煙，悄然無聲，繼續前行更加暴漲了她的擔憂。指骨都敲痛了，依舊沒有人應門，收留這可憐的女孩。

幽靜的森林似乎帶來了寒冷，妮可爾把長髮披在肩頸上，仍不禁顫抖。除非村民都逃離了森林，或者……他們都被殺了，被林中的惡魔所吞噬，就連骨髓都不剩下——這樣說又好像不對。她該如何解釋剛才看見的屍體？牠會殺，可是會吃嗎？妮可爾記得惡魔會捕食生物，可是就連骨髓都會吞下嗎？林中的惡魔又為何不去吃死去的人？她覺得混亂了，到底剛才所見的長著人臉的惡魔是否真的惡魔，還是……村莊裡還有另一頭好人骨的惡魔……她不敢再猜想，難得是遇見其他人類的機會，怎可以總是往壞的一方想？肯定是自己想多了……也許這是夢也說不定，妮可爾捏了捏自己的臉，感到了疼痛。

「孩子，你怎麼還站在那裡，都不來敲這裡的門嗎？」

妮可爾聽見了嘶啞的人聲，驚訝得立刻別過頭去。怎覺得在哪裡聽過這把聲音……她想不起來了，也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這位老翁。身穿白衣的老翁舉起乾枯的手，滿佈斑駁，如薄紗的皮膚下彷彿只有骨頭與血管。他額上堆滿了皺紋，因鬆弛而下垂的眼簾下只見得半顆眼球，暗淡卻不失光輝。他駝著背，站在不遠處的小屋的門前，喚妮可爾過去。

「過來吧，孩子，日落黃昏，外面可是很危險的，尤其是那惡魔……我不太會做飯，但還是能給你做熱湯……放心，我對你沒有半點惡意，我姑且還能稱作是人，並非惡魔。」

老翁說完，輕易就推開了大門。妮可爾敲過那扇門，剛還是上鎖的，怎麼輕輕就能推開了呢？她遲疑了，怕他也是披著人皮的惡魔，然而哀愁的聲音和背影卻把她引領過去了——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何放不下這位老翁。隨老翁的腳步，她踏進了陌生的小屋，現時正值夕陽西下。

（續）｜｜雜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