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⁴🐱³🐶²
離依
 └18歲的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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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他從廉價的旅館步出,他看著手中被他捏得有些發皺的客運車票,距離搭車還有一段時間,搭車的距離這邊有一段路,在高速公路的交流道上車。

  他現在步行而去也要兩個多小時,在他將懷裡這包香菸抽完之前應該能夠抵達,他是刻意--挑這個搭車地點的。

  因為在夜半無人的鄉道與田埂邊不會有人看見他現在是何等狼狽不堪的表情,眼淚模糊了他的視線,淚水打溼了他的衣襟,叼著菸的嘴角在顫抖著。

  牽動嘴邊的傷口隱隱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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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幾天前被抽打的紅腫的地方,已經泛出了青紫的瘀血色彩,泛紅的周遭還有因為瘀血暈染過去的難看黃斑,被藏在衣服底下的腫傷被布料摩擦的發痛。

  張益只是不發一語的,安靜的,緩慢的的,步行在鄉道間,尚未開發好的地帶沒有什麼路燈,周圍一片的昏暗漆黑,唯有的只有天邊高高懸掛的半圓月亮和閃爍著的星子,恬靜的鄉道沒有其他的人聲,有的只有風吹過田埂的沙沙聲和夏日的蟲鳴蛙叫。

  方才年滿十八,遍體鱗傷的少年。

  遍體鱗傷的是身體,還是心?

  少年叼著菸,帶著傷與淚,離依在無人的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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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應要塗好傷藥,包紮好繃帶,但是他沒有這麼做,帶著幾分自虐的,任由布料摩擦著他的傷,任由步行在夏日的汗水刺痛他的傷,帶著鹽分的汗水滲入的腫傷的破皮,像把刀刮撓著他的傷勢。

  畢竟是給竹竿掃把給打的--叼菸的嘴角歪斜出奇怪的弧度,像是在笑。

  發燙的傷口也許會因此發炎而更加嚴重,但是張益還是在離開旅館的時候,將那些繃帶全都拆掉了,而身上殘留著的淡淡要藥膏的清香也已經被汗水洗去。

  提著吉他帶子的手掌也被汗水浸溼,他有幾個指頭也被有被抽打到,顫顫抖著發疼。

  就連腳步也越來越緩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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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牛仔褲摩擦的小腿腫痛發熱的讓他連腳尖也感受到細微的顫抖,舉步難提--他還記得---他還記得,綁滿了細竹枝的掃把頭是如何打在他的小腿上,細小的枝條甩動著,飛濺出了血珠。

  他爬牆翻去賴彥廷的房間借浴室的時候,他並沒有讓他知道--比起身體,其實他的腳嚴重更多,他不敢,也不想讓他的朋友知道這件事實,關於他的小腿被掃把頭抽打成血肉模糊的模樣。

  他想他比起十五歲那一年身體著實健壯了不少,他走了一個小時,雖然蹣跚而行,但他還能走,還能繼續走下去--他現在還可以忍受,牛仔布摩擦在他的腿上,不能停,不能回頭。

  他現在唯一能夠做的就是,不停往前走,直到坐上了客運,遠離了他的家鄉,他的家。

  儘管是他已經永遠都無法回去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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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現在唯一可以允許的事只有他的眼淚,但或許他也已經無法阻止這淚水流淌,儘管他做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心理建設,儘管他在離開賴彥廷的家時他還能夠控制情緒,表現的無所謂,表現的平淡。

  他能夠控制好的。

  卻在真正離開時,狼狽不堪的淚流滿面。

  讓他的淚水隨著晚風被吹散,消失在背後越來越遠的家。

  他是故意的,自虐的故意,放縱自己任由傷勢被漫漫長路摩擦的更加嚴重,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能夠感受到傷勢的疼痛累加而逐漸麻痺,也許是不想要忘記這最後一次的疼痛,疼痛代表著他,他的爸爸。

  長年以來與爸爸這個名詞相連的是--疼痛、責打與責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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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到日據時代爺爺的影響,同樣出身軍人的父親帶著不容許反抗的權威、嚴厲與嚴謹,規範與禮節,榮耀與自律,認真而講究,十足的完美主義者,嚴苛的要求他的孩子們一舉一動都需要符合禮貌與規矩。

  不允許犯錯,追求著正義與誠實,高標準且不允許軟弱與謊言。

  義、勇、仁、禮、誠、名譽、忠義、克己,他的教育帶著舊時武士道的精神,維持這些是其榮譽與美德,不苟且偷生,追求誠實的正義,尤其嚴苛的要求誠實。

  他的爸爸,生平最厭惡的便是欺瞞之事。

  於是他反抗,反抗所有不公平的事,無論被痛打幾次,他還是會反抗所有他認為不公正之情,即使是師長,他依舊反抗,儘管會被冠上違逆師長與長輩的不敬罪名,他依舊如此。

  他的爸爸也討厭碎嘴的人,因此他也從來不辯解,畢竟他在某個意義上的確是違逆師長,儘管是為了他的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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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渴望達成這一切。

  假如有那些地方無法做到,功課不能保持頂尖(當然他的功課是頂尖的),最至少要成為一個正直而且誠實的人。

  他為了要成為爸爸最為推從的--一個正直而且誠實的人,而付出了代價,一個極大的代價。

  過往爸爸的責打都是對他帶著期許的疼痛(儘管他無法辨認出爸爸銳利細長的眼裡到底是什麼情緒,因為他總是顯得如此冷靜,情感克制且冰冷,但他只能夠如此相信),被用看垃圾的眼神看待了。

  像是路邊骯髒酸臭的垃圾。

  只因為他生來愛慕同性,他無法愛上女性--自從他在國一的夏天,第一次發現自己深深受到男性的吸引,他就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條再也無法回頭的道路。

  他成為了爸爸要求的誠實之人,卻終將被當成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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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認為自己愛的是男人有錯,因為他生來如此。

  他沒有錯......

  他是沒有錯的。

  張益仰起頭,任由淚水滑落,淚水與汗水混在了一起,黏膩濕透了他的衣衫,他不會為自己愛著的是男人說抱歉,他只是想要成為一個對自己誠實的人。

  對自己誠實,不應該哭的。

  不應該哭的。

  方才年滿十八,遍體鱗傷的少年。

  遍體鱗傷的是身體,還是心?

  少年叼著菸,帶著傷與淚,離依在無人的深夜。

  離依在逝去的家的道路,他再也不能回家,再也無根亦無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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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won't be back no more

      Cause I'm gonna roam this mean old highway

  Until the day I die

         I'm gonna do this til the day I die fol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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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must, I must say goodbye

Good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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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y to the Highway

  熄滅了香菸菸蒂落在了田埂邊的小水溝裡,遍體鱗傷的少年唱著歌,正值變聲期的嗓音沙啞又破碎。


      他唱著,說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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