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5+26+27 (完結)
「抱歉吵醒你。」你揉揉他睡凌亂的黑髮，靠著他皺眉的樣子你才多少能認出他和4的不同。

六月的承承承承

5抓著你伸出來的手咬了一口，不疼，你覺得這是他向你撒嬌的一種。

「為甚麼又這麼晚回來？」

你分不清他是責備你還是關心你，但你覺得兩者間並沒有太大差異。你沒有抽回手，對他說了一聲，「抱歉。」

但你知道他要的是你的答案而非道歉，你知道你總得告訴他們，你告訴他，他會很高興。他想回去，他不想整天看見你，看見自己未來的樣子讓他很糾結。你應該成全他。

於是你沉默了很久，告訴他，「我已經找到辦法送你們回去原本的世界了。」

風吹的廚房窗戶框框作響，深夜飛車疾駛而過，留給你的晚餐還在飯桌上放著，已經變的冰涼，但仍然散發淡淡香氣。你忽然意識到這些生活的細節是那麼讓你喜愛，洗衣機發出的嗡嗡聲，拖過地板的拖把放在浴室晾乾，抽風機的噪音有時使你煩躁……你知道5在睡前還認真的替你打理了家務，他對你那樣好，總是將你放在所有事情的第一順位。你想你在他這個年紀時對待自己所尊敬的人也是這樣細心謹慎，他讓你懷念過去。

5似乎對你說的話並不感興趣，悶悶地嗯了一聲，沒再說話。你將手裡的柔軟玩偶抱緊， 又說了一次，「你們隨時可以離開這裡，很簡單，隨時能夠回去，而且……」你知道既然他們能夠輕易回去，當然也就能夠輕易回來，如果你表現出孤單的樣子，說不定他們真的會時常回來看你，但你的研究小組提醒你時空穿越的危險性，他們在這裡待的越久，來的越多次，他們原本時空受到的影響就會越多。

你已經無法確定現在他們原本時空該有多混亂，他們要處理的事情有那麼多，跟你當年面臨的沒有差多少，如今又發生這麼一件嚴重的穿越，等他們回去，該有多困擾。

因此你停頓很久，最後接著對他說，「而且，再也不要回來了。」

你喜歡他們像一個家庭圍繞著你，你希望你的話語能夠使他們避開艱困的道路，而不至於走向和你相同的結果，但時空穿越本身的危險性就足以影響他們的每一個未來。

事情變的複雜難解，你希望越早將他們送回去越好，但那是明天的事情。你打算明天告訴他們，然後帶他們去實驗室，送他們回去。他們不必帶任何東西，就像他們來時也沒帶上任何東西，這一切過程不過短短幾秒鐘，他們從缺口的一端走向另外一端，你們就失去了聯繫。

很輕鬆，很簡單。你為他們高興，但你坐在5的身邊，卻希望這個夜晚永不結束。

5像是理解你的想法──當然啦，他一直都很理解你，他是他們之中最理解你的人了。他總是明白你所有沒說出口的事情，或許是因為他正在向你靠攏。

5側過臉，半顆頭躺在鯊魚上，問你，「那你呢？你希望我們回去嗎？」

你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你希望，但你也不希望，你不應該管你希望還是不希望這回事，而是他們應不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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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他說，「你們必須回去。」

你的話一向舉足輕重，你說出來，他們沒有人會駁斥你，尤其是這樣重要的事情。他們不能，也不該。他們就是要回去。

你和5坐在柔軟的沙發上，你不知道他們回去後會面臨甚麼，或許是太會比你過去面臨的更加嚴重，畢竟他們這將近半年的時間耽擱在你這裡……你也應該負起一點責任。

你伸手去探5的手，找了許久好不容易撈到了，緊緊牽起來。5不懂你的意圖，只是愣愣看著你。

「怎麼了？」他問你，你想對他說的話有很多，很多很多，全部裡面你對放不下心的其實是他，因為你知道他要面對的一切會是當年你錯失的一切。

一個人面對事情的態度能改變他的命運多少？其實你覺得影響有限，但你對4很有信心，你告訴他不要離婚，你知道那是一切的契機，儘管你不知道弱是你當初沒有離婚，沒有離家，這一切會有多少改變，又會不會有因為你的改變而引發的其他災難，畢竟蝴蝶效應你的懂得，但你知道再怎麼糟，也不會比你失去的更糟。

因此你對4很有信心，你知道他不會離婚，這一切就又有了轉機。

但5可沒有這麼幸運，你擔心他，就算你知道你的擔心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實質幫助，這也無法阻止你擔心他。

你對他說，「回去以後不要太操勞，不要累壞了自己。」

他沒說話，靜靜聽你說。

「要少熬夜，多吃東西，有空多打回家。」

「遇到你做不到的事情不要硬撐，有些事情你就是做不到，你無能為力，不要責怪自己。」

然後你想起了你做下的決定，儘管你為了保護你的愛人們，你為了使你的前妻與女兒不受你影響，為了不讓他們被找到，你很早就決定離開他們，但最終仍然沒有讓他們免於被惡人傷害。

你匆忙趕著要去救誰，卻在最後一刻犯下最愚蠢的錯誤──你以為你守下了世界以後，還有更多的機會可以把那些在那次動盪之下受傷的人救回來，最後才發現已經來不及，你救下的不是整個世界，你只不過是救下了你自己。

你做了最不該做的決定，你讓你的女兒死在海中。

你想起那一天，想起那一刻，你看見你的孩子倒下，她不再用無禮的代名詞叫喚你，她叫你爸爸，她告訴你，你做的是正確的決定，他叫你還是要去看媽媽，要記得給安慰她，安慰那個和你同樣失去女兒的人。

她不知道的是，在那之後你的前妻也接連死亡，你覺得這是一種對你的懲罰，懲罰你過去對她們的惡行。其實你有理由可以解釋你的離開，但是你一意孤行認為這是命運對你的懲處。

你想把這一切告訴5，可是最終你也只簡略的告訴他，「要好好照顧那個孩子，要好好照顧她。」

你忽然覺得很疲憊，你不能再待在5的身邊了，你得早點睡，明天早點起床，給高中生弄好早餐，然後你要帶他們去實驗室。

你還想最後擁抱一下4，但你不想吵醒他，你從客廳離開，走到4的房門前，你站在門外好久好久，好像這樣你就能與他同在似的。

你想像房間裡的樣子，你想像他蜷縮在床上安穩入眠，對你所煩惱的事情一無所知。

你直到現在還是覺得他使你平靜，使你安心，至是你偏愛的原因。

你放棄了，你回到房間，坐在書桌前面。你將紙和筆拿出來，決定給5寫一封信。你希望他在四十歲時才能打開這封信，於是你在信封上寫著「給四十歲的空條承太郎」。

你寫的不長，用一些無關緊要的日常叮嚀開頭，接著述說你的希冀。

你希望他做更好的選擇，即便你無法得知那會使的他的時空變的如何，說不定世界崩毀，一切又重新來過，說不定沒有人存活，說不定孩子活下來了而他卻沒有。無論如何，他不必遭受失去的痛苦。

沒有人會責備他。

於是你在最後寫，「請救她吧。」

別管甚麼該死的時間了，請照著你想做的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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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你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你的房客們，氣氛沒有想像中的歡樂，畢竟是離別。

5沉默的開車，在你的指示下抵達了新建的研究室，你的小組和他們解釋這如何運作，並且告知他們該如何行動。一個上午你們耗在實驗室，你們訂了披薩，廉價的番茄醬味道充斥在空氣中，那使你倒盡胃口。

你沒吃多少，在休息時間你將你昨晚寫的信交給了5，並叮嚀他不要過早打開。然後你抱了抱4，又對3耳提面命一番，高中生埋怨你像大家長一樣的行為舉止，別過臉去，但你知道他同樣有些不捨，畢竟你們共同生活將近半年。
你將他們送走了，事情進行順利，他們的身影在缺口中一瞬間就消失在眼前，夕陽西下，晚霞是絢麗的粉色，雲彩遍布在海岸線，你一個人開車回家。

途中你將車子停在路邊，你從堤防下去，走到沙灘上。

你將他們送走了。

你感到有些寂寞。

你一直一直坐在沙灘上，直到太陽從海平面沉下去。你感到有些寂寞，但是沒關係，你在遇到他們以前也是這樣一個人生活過來的，沒有甚麼問題，只是習不習慣罷了。

你想起家裡的玩偶和那張雙人床，你想起你和4一起去Ikea，你想起5的感冒和他對你的撒嬌，想起3因為你的疏失而搞亂廚房。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看不見月亮的夜晚來臨，你的雙腳泡在水中，這使你感覺很好，似乎這樣就能讓你哀悼你沒能救下的孩子。

你想起那封信。

你覺得很好，這樣很好。

或許在別的時空，或許會有一個時空，你們都過的比現在更好。

你想著這些不切實際的可能性，然後你站起身。

你回到家，回到你那個空蕩蕩又亂糟糟的家，安靜的像是個死氣沉沉的廢棄屋。你走到客廳，沒有5的存在讓你心裡一陣空落，鯊魚和鯨魚雙雙落到地板上，你將它們撿起來，放回沙發上。

接著你到廚房，洗碗槽裡是他們早餐沒洗的餐盤，今天輪到3洗碗，他依然把事情丟給你做。你打開水龍頭，把那幾個其實沒什麼髒的碗盤清洗乾淨。

走廊一片靜悄悄的，和往常一樣，你站在4的房門口，好像覺得他在裡面睡覺或是念書，你不吵他，你只站在外面，安靜的待著。

那天晚上你覺得有些落寞，你又一次失眠了，安眠藥也沒有幫助你入眠，你眼睜睜的看著天亮起來，你去梳洗，吃早餐，讀書，看電視。和往常也沒有什麼不同。

你持續、持續的一個人活著。

和往常也沒有甚麼不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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