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江《少年來了》 讀嘛讀嘛

「從翻開小說內文的第一頁起，你便加入了這群人，你不再只是旁觀者，無法置身事外，不得不身歷其中，甚至感同身受，和他們一起勇敢挺身而出、捍衛自由；一起面對無情的子彈貫穿身體、血流成河、變成幽魂，一起目睹那些殘忍的施暴畫面和堆積成塔的屍體，並且一起承受嚴刑拷打、百般凌辱，以及事件過後在心中揮之不去的那些陰霾，甚至也得承受身為『倖存者』的沉痛和難以抹滅的愧疚。」（頁246，〈譯後記〉）

該怎麼說，這應該是一本很有名的書吧，但我之前買了之後擺著好久才看完（我還有買《素食者》不過也還沒看）。但確實是一本能讓人更深入認識光州事件的小說，全書前六個章節是六個不同人物的故事，這些人物都和第一章出現的十五歲少年東浩有或深或淺的相關。有的人在事件中死去，有人活下來但遭受酷刑，有人帶著無法抹滅的陰影和傷痛掙扎著活下去，也有人為親人的死亡而哀痛與憤怒。最後一章，尾聲，則是作者的自述，寫對光州事件的回憶、創作時蒐集資料、實地踏查和訪問家屬的經過。

雖然常常會接觸到一些相關的資訊，例如和二二八、白色恐怖有關的文章、書籍、影片，光州事件的話像是《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港譯《逆權司機》，我滿喜歡這個翻譯的），是前陣子讓光州事件進入台灣人視野的媒介。但是我常常覺得在看完之後很快就會被我淡忘，也很快忘記要怎麼同理那些傷痛、如何思考國家的權力是怎樣傷害人民。總而言之，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問題，我最近常覺得我變得太冷靜又或者太麻木，我很少會為了這些事流淚，好比白色恐怖的紀錄片、《少年來了》、香港最近發生的太多事情。甚至連看JOJO，許多朋友都說哭爆的場面我也是看看就過去（好像跟前者的性質不太一樣）。

《少年來了》給我的感覺是，讓我能有辦法同理在國家暴力之下受到傷害的人們，他們所經歷過的一切。韓江的文字很美，而且充滿力道，運用了很多細緻的描寫，體現人物的心理狀態、重現事件發生當下的場景和事情經過。我一邊看著，感覺到震撼，一邊又抽離出來想著為什麼韓江有辦法寫得好像他親眼見證一切。大概這是史料堆積出來的真實性和厚度吧。不過裡面的故事，似乎是以真實發生的事件為本，這又更加讓人動容。

我之前突然在好多地方看到引用《少年來了》裡的文句，實際看了之後發現，真的有太多想讓人摘錄的內容了。我在看的時候也不斷想起在景美人權園區看過的牢房、綠島的新生訓導處、立場新聞的報導、房慧真《像我這樣的一個記者》裡面寫中國異議作家廖亦武牢獄經歷的那篇。這些事情怎麼都那麼像，卻從未停止發生。

《少年來了》裡面我最喜歡的一篇是〈子彈與鮮血〉，講和少年東浩一起在尚武館工作的大學生振秀。原因無他，只是這個振秀讓我感覺很真實，我完全可以想像他是一個怎樣的人，他的外型、聲音、性格、氣味⋯⋯。書中一直描寫到他深邃的雙眼皮、纖長濃密的睫毛，還有他背起M1卡賓槍的身影。他雖然「倖存」了，可是他的生命始終籠罩在痛苦的回憶和創傷裡。借用第五章〈夜空中的瞳孔〉的一句對話：「我認為不能將那次的暴力經驗，侷限在短短十天的抗爭期間，就像車諾比核災事故不是結束了，而是延續了好幾十年的事情一樣，⋯⋯」（頁183）大概就是這樣吧，當下的傷害其實從未結束。而振秀選擇在多年以後結束自己的生命。

順帶一提，〈夜空中的瞳孔〉是裁縫師善珠的故事，裡面有觸及工運。這部分我還不是很清楚工運和光州事件之間的脈絡，但是我有找到幾篇和韓國工運相關的文章（還沒看）。

韓國工人階級的成長與抗爭簡史

韓國工人運動的崛起、現狀與出路

陳敬慈：韓國80年代工運引發的蝴蝶效應，會在中國發生嗎？｜端傳媒 Initium Media

獻給光州的進行曲：南韓不再一樣的「華麗的假期」 | 轉角國際 udn Global

臺灣與韓國的歷史比較(一)：韓/美關係初探

一篇超硬的文章，感覺值得看一下但我還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