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初夏厭倦症候群］



我雙手輕輕捧著他，慢慢將他沉進水裡。

水面因外力而產生波瀾，一圈又一圈的漣漪讓人眼花繚亂，他的嘴巴微張，齒舌間冒出無數不規則狀的氣泡，破綻的聲響細微地幾乎不可聞見，我捕捉到了，泡沫話語嚶嚀，溫柔似涓涓細流，卻暗潮洶湧。

我摯愛的那僅存一顆三角狀氣泡，它擁有最澎湃的肺活量，說著最柔和的語言。它概括著宇宙任何寧謐，藏匿各個角落中的默禱，也是最強大的法術，它使樹林茁壯如天高，也使海洋上漲漫過土壤。

湖水似層薄紗，掩蓋他的面龐，他的睫毛還掛著晨光，唇瓣依舊龜裂乾涸，我猜他是睡著了，夢裡有竹葉和蘭花，雛菊開在盛夏，街燈在豪雨中點亮。

我還得再等等，我還得再等等。

我不喜歡月亮了，月光矯情地逼我嘔吐，冰霜炙熱地惹我燒傷。斟滿威士忌的清酒杯白得晃眼，連身影都不願與我同飲，嫌棄我的詞不達意，我只得轉而找鱷魚和大象，可是他們早已戒掉煙酒和哭泣。

他的眼珠子有如澄澈的貝加爾湖，我踩在厚重冰層，上頭的裂痕像他的親吻。有太多人到此一遊，承載的思念越重，遺忘也更加迅速，我用力地跺了跺腳，下一秒我便失重摔進湖底，而他眨眨眼便無情忘記。

他的軀體全數沒入水中，氣泡早已離家出走，不留任何一樣傢俱，唯有垃圾扔滿一地，最後一顆離開的氣泡還算有良心，提起掃把將所有廢物都掃進他的胸腔和心臟，然後騎上掃把飛走了，這下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我來不及留下我最喜歡的三角狀氣泡，它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再見」，我知道那不是承諾，只是禮貌性的道別，誰都清楚我們再也不會有機會照面，我癱軟在湖底，那裡堆積著無病呻吟的孤寂。

我還得再等等，我還得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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