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肇政自選集，〈月夜的召喚〉

「鳥啊！我剛才聽到你們唱歌了，好好聽，比我們那兒的鳥唱得還好聽。可惜我不能跟你們一起唱。現在可以啦，我可以跟你們一塊唱了，我們一起來唱吧。好不好？」
「……」
「咦，怎麼不回答我？你說說話哇。」
「……」
「你不肯跟我說話，因為我是曹……」
莫勇的臉上爬滿了悵惘。……

一天，莫勇又得到了一次機會，他又忘了一次又一次鳥所給予他的失望與悵惘。
「鳥啊，我好想家你知道嗎？昨天晚上我看到月亮啦，彎彎的好漂亮，你也看到了吧。等月亮圓了，那就是……哦，我不告訴你，你先猜猜，月亮圓了是什麼？」
「吱吱……」
「你說什麼？傻瓜，難道你忘了，不是吱吱，是粟祭啊！」
「唧唧，吱——」
「你也高興啦。我就知道你也高興，誰不高興呢？夫朱（山豬）也高興，茲莫伊（熊）也高興，烏瓦（鹿）當然也高興。告訴我，你看到烏瓦嗎？」
「唧——」

「當然，粟祭的時候，鹿最多的。夫朱呢？」
「吱吱——」
「沒有嗎？奇怪。那麼茲莫伊呢？」
「茲莫伊是什麼？」
莫勇跳起來。回頭一看，原來是小弟，已經來到他身邊了。因為太突然了，莫勇一時愣住了。
「莫勇哥，你剛才說什麼？是跟鳥說的嗎？」
「唔，沒啦。」
「我聽到的，你說什麼？」
「沒啦。」
「騙人。茲莫伊是不是？茲莫伊是什麼？」
「沒啦。」

「你壞，不肯告訴我，不跟你玩了。」
莫勇怏怏地離開窗邊，回到機器旁，一本正經地這裡瞧瞧，那兒摸摸。
「莫勇哥，」小弟又挨過來那雙眼睛好玩好大，的溜溜地轉。「告訴我好不？」
莫勇猛地點了下頭。

「茲莫伊是什麼？」
「熊啦。」
「熊？」
「黑黑的，好大好大，好可怕哩。」
「你抓過是不是？」
「沒啦。」
「剛才你還說什麼，告訴我。」
「烏瓦。」
「烏瓦……是什麼？」
「鹿啦。」

「還有呢？」
「夫朱，是山豬啦。」
「夫朱……茲莫伊、烏瓦、夫朱，對不對？還有豹子，那天你講的。豹子叫什麼？」
「耶夫荷。」莫勇的眼光突地發亮。
「耶夫荷。」小弟的眼珠子一轉說：「好兇好大是不是？」
「不啦，耶夫荷是山的王，大王，最勇敢，最了不起的，就像曹。」

「曹是什麼？」
「就是我們啦。」莫勇重重地拍了一下胸。■

04 1978 雄獅月刊8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