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庭｜「飛鳥」

琉璃的話總是說得太多了。

多太多了，飛鳥總這麼想道。在這個惜字如金又不斷簡化語言的世代中，只有琉璃說的話還是那麼多，帶著許多不必要的冗言贅字。
課程要求的精簡他是熬過去了，畢業後他卻繼續書寫已經要被淘汰的舊文體，零零散散的稿紙總散了宿舍一地。有次他趁黑髮的青年睡著的時候偷偷撿了一面起來看，稿紙上滿是用藍墨水寫成的端正文字，鋪敘著一篇又一篇的奇幻文章，其長度約莫有達小說的標準。字太多了，老實說他看得有些頭疼，本就沒多聰明的腦袋要消化文字又要比別人多些時間，結果他在看到一半的時候就被室友怒斥的聲音給拉回了現實。

——你在幹什麼啊，沒禮貌！琉璃氣急敗壞地奪過他的稿紙，整張臉都氣得漲紅了起來。如果被誤會是盜文就糟了，飛鳥也被嚇得慌，急忙解釋：對不起，但你寫的文章很精彩，我不自覺看了下去⋯⋯

黑髮青年露出了古怪的表情看著他。他想也是，當今拿這種文體出去給人評稿只會被嘲笑，更遑論誇獎；為了表達他的誠意，飛鳥急忙說：是真的！你寫的是一篇推理故事吧？犯人是誰我還沒看到呢，還有後續嗎？

那雙沾著藍的墨色眼眸懷疑地盯著他瞧了好幾秒，接著默默移向書桌上散亂的稿件。

——沒有後續，寫太爛了，這種東西看第二遍就會知道結局了。
琉璃小聲咕噥著這是篇垃圾，說著青年將口中的垃圾隨意集中了起來，稍嫌粗暴地把稿紙堆塞進字紙簍裡。

哎，別這樣！飛鳥大叫了起來，手忙腳亂將那疊被棄置的稿件挖了出來，端到了自己的書桌上。黑髮青年用嫌惡又怨恨的表情看了過來，深藍的眼皺成了麻煩的形狀。

拿來。
不要！
在幾番爭執與扭打下，飛鳥將稿件按在自己身下，不讓生氣的青年有機會搶走稿紙。琉璃的力氣可還沒打到能夠搬得動一名比他重一些的同歲男性，這他還是知道的。
琉璃坐在室友身上，惡狠狠地瞪著淺褐髮又一臉無辜的傢伙，看著對方紅棕色的瞳孔彎得像是受委屈的小媳婦。

——我不會再寫了，就結果而言這些棄稿被放著跟進字紙簍是一樣的。
黑髮的青年慢慢解釋給身下的笨蛋聽，看著笨蛋還死死把手背在後面他就火大。
但那是你的心血！飛鳥一臉理所當然地喊道，聽著琉璃又皺了眉。

心血再怎麼好，是垃圾的東西就是垃圾。
那不是垃圾，我覺得寫得很好，飛鳥感受到上方的壓力後又有些慌張：也許我是個笨蛋，但故事吸引人與否我還是看得出來的！

琉璃又瞪著他好幾秒後嘆了口氣，緩緩從他身上離開，拖著腳步回到他的床上，整個人消失到棉被裡頭去了。

淺褐髮的青年這才慢慢、慢慢爬了起來，走到那坨棉被附近盯著白色的布瞧。他多少還是有些不安，琉璃的心思太細膩了，有時候他也不懂該說什麼才好；但在他猶豫的途中，棉被裡傳來了悶悶的問句。

——好看嗎？

細到要被風吹走的問句還是被飛鳥聽見了，他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大聲說道：好看！在主角發現案件的地方，那裡居然有著的不是密室，而是——

聽著他叨叨唸唸著一點都不特別的內容，棉被裡頭的人縮了縮身子，午夜藍的眼柔和了起來。

──你好笨，那只是個老套的陷阱。
什麼！但我可沒想到啊！
所以才說你笨。黑髮的青年嘀咕著，發出了輕輕的笑聲。站在床邊的飛鳥聽見細如流水、淺如風的笑，也跟著笑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