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鶊】
◈柳梢青之二

酒醒燈寒，更殘月落，吾美樓中。

——趙功可，《柳梢青（懷青山兄，時在東湖）》

壹、
　　封泥頓破，很是熟稔的皮草氣味於冽香散去。

貳、
　　燭光染夜時費鶊不再蔽目，灰底透藍的眼眸微垂。他笑望友人輕咂酒液，眉梢挑起，似細品其中迴腸千味、又恍探尋其中古怪。對方終將酒罈擺至旁側，向長袍一拍左掌塵埃、衫上珠玉隨之作響。

　　塞上風光今宿遠，而那人話間語音吐若商人於驛站吆喝飲茶，轉如大漠繩鈴噹瑯馬蹄疾。

　　隨鄉入俗，中原當言中原話本是常理，然他最熟悉的卻是異鄉客共存他方的咬文嚼字。

參、
　　「戈爾巴忒大哥仍是如斯瀟灑。」嬉皮笑臉地說道，他將手中空瓷緩慢而惹人不耐地推至男人面前。人常云杜康酒、忘憂物，二人於此無愁拘泥，此刻亦不過最為世俗地貪圖享樂，「可能為小弟滿上一杯？」

　　被自個兒稱作兄長者興許翻了個白眼，抑或從未如斯作為，可那輕飄飄的酒碗確實被倒滿書生所念叨的清聖濁賢。

　　「大哥好生俠氣——」又道出一聽便知毫不走心地誇讚，他朝人舉碗、任憑其中甘美灑落，「乾了！」

肆、
　　同愁裡婉轉、悵然蜿蜒的詩底清雅不同，他倆抉擇黃湯總恰似焰火，早慣了的豪邁嗆辣於吞嚥間衝上腦門。費鶊臉龐頓時便紅透了，唯有眸光得判其清明，五臟六腑皆被燒灼得妥貼至極。摯友更是面不改色，一聲爽快便假作酒液已是盡力，耳下綴飾一擺又盪地立規譜律。

伍、
　　嚼食數罈火苗，他們由哪些生人並肩推上酒館外石砌步道，勾肩搭背地說唱哪怕對方亦不得解之言。春景怡情，然醉人早為落花外之己身情致微醺、共有踉蹌裡唯有三言兩語勉強構成語錄。巽機朗聲歌唱何方情絲時他半闔著眼、念叨著幼時傳說裡轉眸破鏡的樂師。

陸、
　　「哥、哥。你說，假使我現下回過頭去⋯⋯」他齒間字詞早糊作破碎音節，不知哪些語言全攪和在一塊兒，「可會有誰便這麼沒了？」

柒、
　　「哈——胡説！」長笑於耳際格外明晰。

捌、
　　他們足履凌亂，似哪個聚沙孩童著一身胡服在大院中蹦蹦跳跳，流水小橋後藏著商隊方購置的溫酒。

　　他不記得自個兒所得是責備又或盡興，天旋地轉間摯友的笑與昔時少年微彎的眸在玉液裡被誰指尖撚成一塊兒，他攙著一襲風沙假裝自己攥著誰腰封吐露荒唐。

　　恰是胡說，父親書卷裡逐漸陌生的橫書細訴回眸湮滅。

玖、
　　少時醉猶登樓臨仙。

拾、
　　今刻他提酒登樓，叩響逐漸熟悉的門扉。

　　「喝幾杯如何，慕容？」他晃晃前一時辰纔捎來的酒，朝著應門者笑問。許是見己成了慣習，對方未多言便應諾。

　　於是他倆對坐於室，詩書畫卷或列或展四方，桌沿雕刻華美精道。

拾有壹、
　　「而後我倆便那般續朝前行，卻是嚇著了方出家門的更夫。」旋轉手中花紋精細的小杯，費鶊語畢便自顧自地笑出聲來。被迫聽他拙劣說書的知己眉眼冷清，桌上美酒醇厚撲鼻，乃是對方最為青睞的又一壺濃烈。

　　那人總淡淡然仿初冬霜雪，齒中所含卻非鏗鏘朔風。他不知究竟是花雕更刺骨，抑或雪糝更是灼喉？他從未得過何解，只得望進友人眼底滿樓銀寒。

　　不同於腦海中逍遙紅塵宛若謫仙人的故知，現下將瓷杯細細把玩的男人未嘗沾染凡壤。

拾有貳、
　　慕容遺疏離得近乎不再存於蜚語間，除卻輕握袖口咽回滿腔咳意時攀上面龐的病嫣，整身月影幾乎未由誰再抹上旁地色澤。

　　興許是這般淺然予他清癯假象，頭一次與好友飲酒時費鶊被杯中熱烈狠狠嚇著，而後便是因著對方意外一哂的咋呼抗辯種種。

　　於寡言者前自個兒所抒倒越發多了起來。

拾有參、
　　今已入秋。

拾有肆、
　　他微微側首觀樓外葉落，本想著裝模作樣地嘆息，滿腹漫至四肢的緩暖已化去愁腔之僵冷虯結。

拾有伍、
　　「小生欲往西行。」

　　緘默良久後他如是道，酒氣脫口復轉眸望知己將怎地應答。那人也許有一霎蹙眉又或剎那展露笑意，醺醺然中肩頭受人一拍。費鶊偶會艷羨對方千杯不倒，金風於枯葉颯颯時卻更覺濁世清明太過勞累。

　　人云慧極必傷。

拾有陸、
　　因而摯友醉生，知己遠塵，故人匿蹤。

拾有柒、
　　他只得試圖撈月或以一曲引魂離冥，終時唯有滿掌水鏡碎紋與回首闌珊而逝的青煙。

———如斯———

謝謝我的喝酒好朋友們 《逐鹿》巽機黍叔 alice000060213！

文筆真的超讚！！！情節段落安排也好棒
再看一次還是好爽ㄛ......謝謝寫我家叔叔

《逐鹿》巽機黍叔 : 謝謝巽機中喜歡
在寫的時候一直在想叔叔好帥，但是出來的文字不及腦補的十分之一 （好可怕的人
可以一起喝酒喝到醉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