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ㄆㄤ(。・ω・)
【還債】
〈向著寂靜死去的今天〉 (Plurk Paste)

《side B》
〈我們如此扭曲〉

我在畫作的右下角寫下自己的名字後,右手顫抖著再也握不住畫筆,筆尖落地,老舊的木質地板沾上一塊血紅。畫室的燈光昏暗,我甚至見不著自己的手指。但剛完成的畫作卻是那麼清晰地映照在眼裡。
天還沒亮,這一天地球還沒自轉完全,但我卻恨不得快點見到太陽,只有陽光能洗刷我的混濁。

「涼。」日走了進來,他穿著從老師那裡拿到的老舊工作服,上面沾滿了油畫的顏料。我躺在地上動彈不得,說不出半句話,只能盯著日胸前被顏料染得血紅的小口袋。
日從我的腋下托住我,將我拖離畫室,身材沒有大我多少的日顯然非常吃力,我對他明顯地表現出這點感到不悅,卻完全無法開口表達我的不滿。
阿ㄆㄤ(。・ω・)
走廊的燈泡剛換過,明亮得令人刺眼,日把我拖曳到走廊的角落讓我躺在那兒,然後拿了一條毛毯蓋在我身上。他坐在我面前一言不發,我吃力地開了口。

「我討厭毛毯。」

第一次見到日的時候,我畫了「日」。
倘若有人要說這是美麗的巧合,我會糾正他「這是詛咒」。日站在「日」前仔細地端詳,然後他望向無法言語的我,我以為他要說些甚麼,但他就只是那樣盯著我看。

我害怕日那樣的眼神。
筆直地、全神貫注在某件事物上的眼神。
阿ㄆㄤ(。・ω・)
「涼,可以麻煩妳幫我洗調色盤嗎?」上課時總是坐在我旁邊的女孩問我,我接過她的調色盤,用海綿刷過她調色的區塊時,我默默地想到自己的調色盤應該有三年沒認真清洗過了,日走近了我,用力拍開調色盤。

「妳為甚麼要洗?」他激動得像是自己的調色盤被偷洗,脖子和臉頰都紅了。

「這不是我的。」我冷靜地回答他。

「不要洗。」日說道:「靈感會亂掉。」他緊捉著我的手腕。

內心隱隱作痛,我將水龍頭關起,看著日——就像他平時看著我那樣——說道:「我們的靈感和日不一樣,不是從調色盤生出來的。」

日顯然聽不懂我的話,為了甩開他捉著我手腕的左手,我用力甩開了他,調色盤的尖角劃過他的手指,血一滴滴地流了出來,滴進流理台,水的顏色變得更加混濁,卻只有那一點紅特別鮮明。
阿ㄆㄤ(。・ω・)
日不放棄地繼續用受傷的手抓住我的手腕,他的血染上我的袖口。

「那是甚麼意思?」日問。
「沒有甚麼意思。」我別開他的眼睛答道。

「妳為甚麼不看我?」
「那你為甚麼要抓著我?」
「這不是回答。」他用力捉著我的手,痛覺的警鈴開始響起,我卻沒有反抗。

「日,你真的覺得大家都和你一樣愛著畫畫嗎?」

我這麼想著。
卻沒說出口。

日最終還是放開了我的手腕讓我離開。 我在回家的公車上看著袖口沾上的紅,卻驚覺——

日的血也是紅色的呢——。
阿ㄆㄤ(。・ω・)
在那之後,日仍然若無其事地把完成作品後動彈不得的我從畫室拖至走廊,無視我的喜惡為我蓋上毛毯。

要不是他手上包了一個粉紅色的OK繃,我還以為那天的事情都是我在作夢。

「我們沒有吵架嗎?」連眼睛都睜不開的我好不容易開了口問他。
「為了甚麼吵架?」他說。

我沒有說話,他似乎以為我睡著了,沒再追問。

那天因為日緊緊地捉住我,我的手腕留下了墨綠色的瘀青。
我想起袖口上那一點紅。

沒有剖開自己過的人,怎麼能確定自己真的是人類呢?
阿ㄆㄤ(。・ω・)
我想起了日曾經在某個被清晨的陽光溢滿的畫室裡,對我說的那些話。

「看著涼的作品時,心中總是會湧出一股無法言喻的情緒。」

所以為了知道那是甚麼,日總是在我完成作品的第一時間就跑進我的畫室。

然而日大概永遠都不會明瞭。
我曾經以為他可以。

某些單細胞生物的繁殖方法,是將自己的身體分裂成好幾個部分,藉此讓自己的種族得以繼續存在。

分裂之後的牠們還是原本的自己嗎?
又或者其實牠們根本沒有所謂的「意志」呢?
阿ㄆㄤ(。・ω・)
油畫的畫作通常不會銷毀,而是讓接下來使用的人直接將顏料蓋上去,這種方法可以省下買新畫布的錢,一直是這間畫室的傳統。

不過,我不喜歡油畫。
油畫顏料厚重黏稠的感覺,總讓我無從下手;一想到要破壞某個人留下的心血,更讓我感到痛苦。所以,我總是只畫水彩。

但是日幾乎只畫油畫。
他告訴我,他只在考試的時候用過水彩。

並非他不擅長,而只是討厭。

日並不是喜歡覆蓋別人的作品,而是對日來說,那只是理所當然的日常。
就像生命吃掉生命活著,理所當然。

倘若我畫了油畫、在我死了之後,也會有人用他的油畫蓋過去。

那還不如通通消失就好了。
阿ㄆㄤ(。・ω・)
夜晚,我夢見我拿著沾著紅色顏料的畫筆,在被日捉得瘀青的手腕上畫圈。

水彩筆柔順的筆毛騷得我發癢,但很快地,變成了難以忍受的躁動。
我想要把畫筆丟棄,卻怎麼樣都無法放開它,手腕上的紅色顏料變成真正的傷口,血流如注。

我放聲尖叫,卻無法從夢中醒來。手腕從我的身體脫離,落在我以為是地板的畫板上,我試圖撿起斷裂的手腕,它卻已經成為畫作的一部分。

然後我乾嘔著醒過來,胡亂抓起不知道藥名的藥丸塞進嘴裡。

接著又是一陣嘔吐。

穢物在黑色的床單上格外鮮明,酸水沒入漆黑、最終只剩下令人嘔心的殘留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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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單細胞生物在進行無性生殖後,還保有原本的自己嗎?

夢裡的我失去了右腿、右耳及左手腕,接下來我還得失去些甚麼呢?

為了繼續畫下去,我還得失去些甚麼呢?

日,我跟你不一樣,我只能不斷把自己切割後留在畫布上啊。

多麼可悲啊。

但是我只能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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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覺之後,右膝以下總是隱隱作痛。 我甚至漸漸地聽不見了。

那天之後,左手也拿不動調色盤了。

我知道這或許並不是真實,這是某種暗示、某種心理作用,也許只要我脫離繪畫,這一切都會結束。

但是,那會是甚麼時候呢? 在那之前,我還能剩下甚麼呢?

我拿著畫筆,一如往常地從早晨畫到了夜晚。卻不如以往那樣能在黑暗中清楚地看見作品了。

是嗎?這次是眼睛嗎?

如果最後,連心臟都失去了,我是不是會死掉呢?

日。

我想起了日說的那些話。

「看著涼的作品時,心中總是會湧出一股無法言喻的情緒。」

因為日,你看到的都是我的殘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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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變得一片漆黑,我看不見任何顏色,是時候了。

啪嚓。

我折斷了畫筆,日打開了我畫室的門。

「涼?」

「日你一定不能理解吧,我的這種心情。」

日的臉上露出了我從未見過的表情。

啊啊,是的,我們在這一刻終於互相理解了——

這份情感是——

(完)
阿ㄆㄤ(。・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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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份情感究竟是甚麼呢?」的這個提問
原本在前作提到在後續(本作)會有更明顯的暗示,後來覺得到底還是留白最美,就容我雞歪地又沒有解答了。(欸

這篇的篇名源自和聖勳平常講的垃圾話。
稍微解釋一下這是以涼視角下的章名。「我們」不包含日,而是所有即使失去所有,也要作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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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偶廢話講完了,大家可以留言ㄛ~(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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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shie8: 或許他們雙方都認知到了甚麼,某種巨大得難以忍受的情緒隔擋在他們之間,發現的時候就代表著關係的消殞,涼先發現了,所以她離開了;日在最後也發現了,所以也不再試圖追回關係。

我喜歡韻安最後說的「好努力的想互相理解,然而理解的瞬間彷彿世界也失去了一切聲音」和我對他們兩人的定義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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