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影速][我的超模母親]

我的超模母親 The Disappearance of My Mother 線上看｜Giloo

上一場我還沉浸在快樂電影的興奮喜悅中，誰知道過十分鐘我就在這場哭到淚滿衣襟……
這部……很難認同為有受到被攝者同意的紀錄片，女主角 Benedetta Barzini 在這份紀錄裡被攝影者取攝了思想中的所有。可能不會有紀錄片這麼不顧隱私了，因為攝影者（導演）是被攝者親生子，根據說法，被攝者是他的第一個、也是最愛的「模特兒」，以至於，在這部影像紀錄裡，無論被攝者說了多少次他討厭被拍攝、討厭影像（我覺得更直接的是「討厭擺拍」：在模特兒時代，他天天被人擺拍），攝影者都沒有停止拍攝。
我看到了一些情感勒索，但我也知道在拍攝過程中，或者對話過程中，攝影者是瞭解對方有多痛恨這一切的，所以他「選擇」的結尾，確實停在那個「點」上。

電影開始跑字幕時我真的感動。儘管他對 Benedetta 做出這麼多壓迫，但他也確實接收到 Benedetta 要表達的東西。
也許他沒有真正理解。就像 Benedetta 努力了一輩子，也沒辦法讓更多人瞭解女性主義追求的目標……但他多少可以讓某些人「知道」：要尊重女人的意願。
我覺得，這部影片的「結尾」有做到那份尊重。

他把權力還給 Benedetta 了。

這份紀錄可以從兩個面向探討。其一是影片內容：Benedetta 畢生追求的女權運動，他作為女性、作為模特兒，在時尚產業作為「商品」被消耗到他步入中老年，被踢下「超模」這個神壇，他一生經歷讓他體會到「在這個社會上被定義為女性有多麼不自由」，於是他「成為」激進女性主義者，大力推動女權運動，也在推行過程中被老白男質問：「你知道像你這樣的女性若成為總統，會對我們男性帶來什麼問題嗎！」——而他甚至不能回嗆一句「你的破爛問題拜託自己解決」。
Benedetta 追求的女性主義，幾乎是他思想中的全部。而攝影者透過剪接、透過邀請眾多年輕女性「代言」年輕時的母親（約等於將母親當年感受到的困境借代為「廣大不特定女性的共同困境」，將個人經驗推諸於社會），透過反覆不斷的笑與怒、愛與壓迫，完整呈現了女性主義在女性生命的重量。

第二部份就是攝影者對被攝者的壓迫，「攝影」這件事不完全出自被攝者的同意，攝影者與被攝者的權力關係，恰好反應了我們在女性主義中最在乎的東西。
被攝者曾對攝影者說：我會服從你。假設這不是為了「表現」而套好的台詞（我覺得不是，但他很有效果），那這正好證明了「女性」作為「被觀看的個體」需要「服從」那些「想觀看的人」，而女性沒有拒絕的權力。

「拍攝」這件事，本身就可以是這部作品的討論題項之一。

於是其中討論到的 Benedetta 對影像的厭惡，引導的是我們這些「觀看者」的自省：在那些「有目的」的影像中，我們想看到什麼真實？我們看得到任何真實嗎？
Benedetta 的人生中留下的每一幕，都是別人的算計，而非他自身的追求。

察覺到這一點，我真的痛苦得只能哭。我不是為 Benedetta 哭泣，當然也有這樣的成份在，但我對我人在這個放映現場、對我好喜歡這部作品、對我好執迷於看電影一事感到痛苦。

我們經常聽到許多演員曾說明自己如何被導演「剝削」。

就是像這樣。就在我眼前，以毫無隱私、毫無尊重的方式呈現。

但電影也不是只有痛苦的部份（但那些「不屬於痛苦」的，仔細看也會看出一種痛苦來），Benedetta 的美麗已超越性別與年齡，非指他有著「中性的美」，而是他的美是屬於他自己的，「身為女性」這件事於他而言是單純的生理事實，不需要有個「男性」站在對面就能存在。
但時尚產業、或說這整個世界，對「女性之美」，都自然而然擺了一個「男性」在對面，好像「女性」是用「男性」比較出來的，只有「不是男性」的，才是女性。（從此延伸，「不是男性」卻也「不是女性」的，會以另一種方式被社會壓迫）
Benedetta 越展現他的美麗，我越感受到這份事實給我的衝擊。

這部作品的「好看」是扎實的，但他帶來的痛苦也是扎實的。
我希望大家都有機會看，但又不希望這樣的作品進入商業演映。太傷人。

唉，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