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司書】 芥離

抽離

讓芥川從溺水的夢中醒過來的，是房門外友人的敲門聲。芥川打了一個哈欠，無奈地裹著被子，像雪白的蠶寶寶一樣，緩慢移動到門前替友人開門。

「你還記得你等一下要潛書吧？」菊池不打招呼，在房門開啟後，自顧自地進入房內，替芥川收拾著隨意擺放在各處的書籍及衣物。

一時之間沒能立即反應過來的芥川，也有點懶得詢問菊池匆匆忙忙的理由，只是應了一聲「還記得」，就又想回到床上繼續補眠。

「你已經要來不及了！快換衣服。」

「好冷啊……」

棉被一把就被菊池奪走，芥川只好搓著手臂走進盥洗室，拖拖拉拉的梳洗完後，菊池才剛把書籍歸位，準備整理芥川該洗滌的衣物。

「你等等記得順便約離司書吃聖誕大餐吧！」菊池沒有停下手邊的動作，一邊吩咐著呆在床上睡意未全消的芥川。

「好。」芥川揉揉臉，沒有反對。

「這麼沒意見？你喜歡上離森了嗎？」訝異於芥川老實的態度，菊池停下手邊的動作，朝芥川露出促狹的笑容：「我上次問的時候，你否認了。」

「我有點為她著迷。」

「龍！這不是很好嘛！你終於弄明白自己的感情了！」

菊池才剛興奮的說完，就看見芥川露出「我沒有說喜歡她吧？」的表情。

「喂！你這個人－－」

「寬，溺水的人不可以互相成為浮木。」芥川不讓菊池繼續抱怨下去，主動說出了自己的理由，吐出來的一字一句都像在從深海裡緩緩上升的泡沫。

只要閉上眼睛，芥川就覺得自己還在昨晚的夢裡。墜入漆黑的海被漆黑的手拉近更漆黑的深處……這種異樣的感受，令他感到安心也感到害怕。其實他內心曾升起希望遇見誰的想法，但他知道這種想法太危險，所以在夢境裡，他不掙扎也不吶喊。

「離森也越來越有司書的樣子了，你不用膽心吧。」

「這樣我更不能接近她，溺水的人會拖累別人。」芥川撇開視線，假意尋找著香菸。

邀請一個人共赴死亡的事，芥川不想再做了。

對芥川迴避的態度相當熟稔，但菊池並不想逼迫芥川，於是也很識相地不再提離森的事情：「你先不要想這麼多了！今天是聖誕夜，等潛書回來，我們一起吃聖誕大餐吧！久米他難得答應要加入我們的聚會，很值得期待吧！我想，他一定是想好好與你說話。」

「那還真令人期待。」芥川吞吐著霧氣，語氣聽不出真心為何。

「這也是轉生的好處吧。」菊池說完，向芥川伸出手索要房門鑰匙：「我會幫你準備好衣物，等你回來馬上讓你洗澡。」

看來怎樣樣也逃不了洗澡一事，芥川苦笑著交出房間鑰匙，捻息香菸後，便與菊池道別，轉身步向潛書室。

從文豪所居住的東側大樓向外看去，中庭裡北原和高村等人正打著雪仗；走下木製的旋轉樓梯，宿舍交誼廳內的鏡花和中島，與他打了聲招呼後，繼續沉迷於棋盤內的戰況；他步出大樓，穿越連結東側大樓和本棟的長廊，冷空氣灌入衣袖內，讓他忍不住打了哆嗦，迎面而來準備回房間的中野，笑著提醒他記得保暖，他回以微笑趕緊走進溫暖的室內；行經食堂門口時，被逼著吃秋刀魚的佐藤用眼神向他求救，但他內心突然升起惡趣味，決定站在谷崎那方，所以佯裝什麼都沒看到，對佐藤視若無睹；圖書館書櫃旁的一角，志賀、武者、有島三人安靜地各自閱讀，他放輕腳步，沒有打擾到他們。

芥川搭著館內上升的電梯，數著上升的樓層數，忽然感覺自己對節慶的氣氛很抽離。

就像此刻搭乘電梯，腳不踏實地，有點飄忽又略感煩躁。

「就這樣，真的好嗎……」芥川在無人的電梯裡自問。

拖著步伐走出電梯進入潛書室，室內仍有文豪未到齊，堀一見到打開門的是芥川，很熱情地向他打了招呼。

「芥川老師，你還好嗎？睡眠不足？」在寒暄之於，敏銳的堀察覺到芥川的異狀，於是小聲的詢問。

「沒事，我睡得很好喔。」為了不讓人擔心，芥川笑著回答。

兩人的對話雖然小聲，卻還是被一旁的離森聽見了，離森觀察了一下芥川的臉色，語重心長得向芥川提醒著：「如果潛書時感到不舒服，請隨時告訴我。」

「那司書現在就讓我回房睡覺吧！」織田拍了拍離森的肩，笑著開玩笑。

「我不會讓你輕易偷懶喔！」面對有點淘氣的織田，離森的語氣也變得輕快。

大家在等待最後一位文豪到來前，隨意地閒聊著各自如何度過聖誕節，芥川在一旁默默聽著，在落榖問起他是否和菊池等人度過時也只是點了點頭，就在眾人想繼續詢問細節時，島崎才姍姍來遲，閒聊也就此告一段落。

「抱歉，我來晚了。」島崎脫下禦寒大衣，拍落殘留在毛皮間的白雪。

芥川等人站起身，站到潛書傳送的指定區域，等待落榖發動潛書術式。離森站在芥川身旁，再次偷看了芥川的臉色，芥川看著心思明顯的離森，露出溫和的笑容。

「對了，你會游泳嗎？」

芥川突然的提問讓離森摸不著頭緒，可是她還是好好回答了芥川的問題：「會吧？怎麼突然這麼問。」

「不可以仗勢著會游泳就做危險的事喔！」

「嗯？芥川老師是做了什麼夢嗎？」離森搞不清楚對話的前因後果，以為芥川是做了什麼惡夢，才導致心情不好、精神也不好。

「等會見吧。」芥川聽見離森的疑問，只是維持一貫讓人難以猜測真心的微笑，輕聲和離森道別。

窗外又下起了大雪，菊池整理著芥川的被單，發現雪白的信封從枕間掉落後，不顧單薄的衣著，急忙跑出房外，朝潛書室直奔而來，但此時說完再見的芥川，早已笑著走入夢與現實的夾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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