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_OY_ひと筋の光
看著御劍怜侍理所當然的端著茶壺自事務所的茶水間中走出,並在放著點心的矮桌之前替少女們斟了芬芳四溢的紅茶,我倚在所長室的門邊嘆了口氣。
抓準了下午的休息時間、毫無預警的出現在成步堂萬能事務所門口,並提著自某家知名甜點店購買的點心,說著「從別人手上得到了伴手禮,正好經過,就分給這裡的大家一起享用吧」的檢察局長看起來就當真要坐在那兒和女孩們一起享受下午茶——然而,就我的認識,這個人之所以不惜利用這種拙劣的藉口也要來到這裡的原因肯定不是如此。
我走上前,從桌上端起了屬於我的那一份甜點,轉頭看向御劍。
「我還有工作沒有完成,就在座位上一邊吃一邊做吧!難得御劍你來了,有一些東西想要順便麻煩你看看,就也一起過來吧?」
聽見我這樣說,已經在沙發上坐下的他抬起頭,表情與鏡片後頭灰色眼眸都一派平靜,只是用一貫的聲音「啊啊」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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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什麼嘛爸爸/所長/成步堂同學太狡猾了——」的抗議聲中,御劍乾脆地站了起身,端起了自己的盤子與茶杯,向女孩們禮數周到地道了歉以後,老老實實地跟在我的後頭走進了所長室裡頭。什麼嘛,一副光明坦蕩的態度。我這樣腹謗著,帶上了所長室的門。
替他拉了椅子在我的辦公桌前,自己則回到位置上坐下,啜了一口紅茶以後,御劍看向我。
「喏,你說的『要讓我看一看的東西』是什麼?」
「你在說什麼?當然沒有那種東西了。那很明顯就是要把你拉進這裡來的藉口而已——就和你用『分送別人送的甜點』這樣的理由來到這裡一樣。」
「……唔、」
喝著自己桌上冷掉的即溶咖啡,我聳了聳肩;聽見我這麼說,眼前的男人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欸?難道你以為不會露餡嗎?拿著這種明顯是剛從店裡的冷藏櫃中拿出來的新鮮甜點——話說回來,我們上一次見面也是好一陣子以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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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是在來人先生與雫小姐的婚禮上了吧?自那之後,就只有偶爾在法院中遇到而已了——忙到連週末晚上都沒辦法和我們一起去喝酒的檢察局長,怎麼樣都不像是有空在上班時間蒞臨我們的小小事務所的樣子吧?喏、一定是有什麼特殊的事情吧?
像是在法庭上提出質疑一般,我略帶得意地這樣說道。
雖然已經不比十幾年前再會當時那樣嚴峻,但無論在法庭或者平常的工作之中,御劍看起來總是無懈可擊的令人欣羨又嫉妒,但有時候也會像這樣,露出顯而易見的空隙,而我總不會放過藉此揶揄他的機會。
畢竟比起高高在上的倨傲模樣,露出動搖與困窘、因為羞赧而臉紅的御劍還是要更可親,或說是可愛多了;每當看到他露出那種模樣,雖然有幸災樂禍之嫌,我總會感到格外愉悅——這個在我所認識的範疇內最優秀的傢伙、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能適當地流露自己的情感是件好事,我真心誠意地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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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我的質問,御劍先是垂下視線、閉緊了嘴巴,像是一邊極力掩飾著慌張、一邊思考著如何回答,白皙而端正的臉孔和預想的一樣泛起了紅暈,鏡片後頭的睫毛眨動著,簡直令人感到有些可憐了起來。
就算捉弄的是最好的朋友,到這種程度也有點過火了。就在我正苦笑著打算打圓場之時,御劍總算抬起了頭,臉上的表情已經絲毫不見剛才的不安神色,取而代之的是我經常在法庭上看見的那種——彷彿見到對手自己落入設好的陷阱中的得意笑容。
他將雙臂抱在胸前,右手食指輕輕點著手臂。
「你會這麼說的意思是,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身為檢察局長的我就不該出現在這間事務所——言下之意是,你正在對身在這裡的我下逐客令、這樣的意思嗎?」
「……等、等一下!我不是那個意思!」
見到那個表情的瞬間知道事情不對,聽了他的話以後情勢眨眼便逆轉了過來,登時換作是我慌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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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根據實際的情況進行猜測而已——從上一次的案件後,那麼長的時間來都沒有跟我們聯絡,雖然知道你就是這種一忙碌起來就會把其他事情拋到腦後的人,做為朋友還是會有點寂寞的說!所以說,看到你突然出現嚇了一跳嘛,想說是不是有什麼工作上的事情……而且也有點火大嘛,無視了我那麼久的傢伙就這樣若無其事的出現——忍不住就講話就酸了一點、想要讓你反省一下而已……」
見到御劍作勢要起身,我慌忙趕在那之前站起,一邊阻止他的行動、一邊做出辯解,然而陳辯的理由怎麼聽都像是鬧彆扭的小孩一般幼稚——但事實的確就是如此。
維持著抱胸的姿勢,御劍闔上眼睛,嘆了口氣。
「果然是在鬧彆扭啊……也不想想自己都已經幾歲了啊,成步堂。」
「今年三十七歲……但這明明是對朋友過於冷淡的御劍你有錯在先……不、我什麼都沒說,非常抱歉。」
「哼,自己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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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的御劍總算放下了手臂,重新拿起了他的紅茶、湊回嘴邊。我也總算放下心來,走回自己的座位。
「所以說,這次真的只是特地要帶甜點分享給我們而已嗎?雖然我是不太懂,不過這應該是蠻有名的店吧?也真虧你知道真宵今天有過來玩呢,份數不多也不少吶。」
——說起來,你還真是喜歡這些東西呢,對我而言甜食都一樣的說。
一邊這樣說著,我終於拿起叉子切下了盤中點心的一角,黃色凝乳狀的餡料便隨之陷了下去。在我因為意料之外的酸味而露出驚愕的表情之時,御劍沒良心的在一旁發出了低而輕的竊笑。
「忘了提醒你,你拿的那一份是檸檬派吶……雖然用『甜食』這樣的名稱劃分在一起,裡頭卻有著各種不同的風味與口感,無法理解其中區別的你顯然是缺乏觀察與感受到能力吶。」
「……好的,我受教了……」
我嘀咕著看御劍得意地分享他的甜點經,再度切下塊點心送進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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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御劍的盤中看去,他所得到的是深褐色塔皮上頭鋪上白色的鮮奶油、再擺滿了鮮紅欲滴的草莓的切片,而他正優雅地切下一口的份量,送進口中咀嚼——從微瞇的眼睛與略微放鬆的表情(若換作是其他人或許無法察覺)可以看出他對於口味的滿意。
——什麼嘛,好的東西都給御劍拿去了。雖然知道甜點的分配是由女孩們負責,而她們方才在外頭便興高采烈地說著「這個草莓塔的配色就像御劍先生一樣!」、並將之分配給了御劍,但是看著他吃得如此陶然,我便不由得有些不是滋味。
「吶、御劍,你的那個看起來挺好吃的說,分我一口嘛!」
話語不假思索地便脫口而出,御劍眨了眨眼睛,露出了有些錯愕的表情——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的時候我心裡其實也有些懊悔,但已經說出口的話也無從收回。
「……這可不行。」
回過神以後,御劍一臉儼然的如此回應——彷彿當真認為我正覬覦著他的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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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小氣!一口而已、又不會少一塊肉!拜託嘛?公平起見,我的也可以分你一口喔——如果你想要整份接收也無所謂就是了。」
他回答的如此認真,我也不好當作只是玩笑,索性假戲真做了起來;起初他還是斷然拒絕,但在一來一往之間,面對我又是耍賴又是乞求的攻勢,御劍終究還是軟化了下來。
「……別再用那種可憐巴巴的表情看我了,好吧,就分給你一口吧——話說回來,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喜歡甜點了?」
——剛才不是還說「甜食對你來說都是一樣的」嗎?在對視中敗下陣來的御劍垂下視線,嘆了口氣,用自己的叉子切下了一小塊(真的只有一小塊)鮮奶油與塔皮,在我的抗議之下勉勉強強地附上一顆草莓,將盤子遞向我。
我閉上眼睛,張開了嘴。
你、你在幹什麼,成步堂!御劍的聲音充滿了動搖;而我沒有出聲,只是繼續張著嘴巴。
……來吧,你會如何接招呢?御劍怜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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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耐心地等著,終於,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伸進了我的口中;我一邊咬下、確認那是我所想像的東西,一邊偷偷地將眼睛睜開一個小縫,想看看御劍到底是以什麼樣的表情做出了這樣的動作。
才撐開眼皮,心臟就像重擊著胸口一般猛然跳動了起來。
在我的預想當中,御劍應該會以呆然而無奈的表情將叉子戳進我的嘴巴裡,然而從眼瞼縫隙中所看到的御劍確實帶著呆然,但模樣與其說是無奈、似乎更像是手足無措,比方才被我以探問來意擠兌時要更慌張、臉上也比那時要漲得更紅——
——啊咧?就像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一般,我立刻闔上了偷窺的視線,但還是無可抑制地感覺熱流湧上肩頸,只能期待那不會使我的臉紅的太過明顯,就像面前那個令人害臊的傢伙一樣。
「……你的果然比較好吃欸,是連平常不吃甜點的人都會喜歡的味道呢,真是的,為什麼我們這裡的女孩子都對御劍如此偏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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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時候明明是熟女殺手,到了這個年紀以後反而開始受到年輕女孩歡迎了吶,長得帥果然就是吃香啊——
為了掩飾自己的動搖,我以刻意輕鬆的語氣這樣抱怨以後,才睜開了眼睛;而迅速地放下了叉子的御劍則強自鎮定的推了推眼鏡。
「……才、才沒有這回事!」
嚴正否認了我的調侃,御劍依然紅著臉,像是刻意迴避視線一般別過了頭。雖然這一回合算是我的勝利,但我也無心乘勝追擊,一邊啜著咖啡、一邊等待著心跳回復正常的頻率。
——可惡、這傢伙,為什麼老老實實地上鉤了啊……
在我遷怒一般的這麼想道之時,眼角餘光瞄到御劍正伸手往外套中摸著什麼,接著便拿出了一枚信封,在我好奇的目光之中放到上了「所長 成步堂龍一」的桌上。
這是什麼?我問道,御劍不自在似地清了清喉嚨。
「……這是、工作的委託。」
……看、果然是這樣吧?我挑起眉,睨向眼前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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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剛才的討論中,我們不是好不容易才得出了『即使不是為了工作上的事務御劍怜侍也會到這間事務所來拜訪,故得證他並不是個會長期無視朋友的冷淡傢伙』這樣的共識了嗎?在那之後才又提出了『工作的委託』……這樣對心證可是非常不利的喔?御劍局長。」
我以談論公事般的語氣說道,極力不讓話語中帶有太過明顯的促狹之意,但本就心虛的御劍自然不會忽視我的揶揄,再度垂下了眼睛。
「……話說在前頭,這是我個人的委託,與檢察局的事務無關——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若你今天不想要談起工作的事情的話,我就另外擇期、再和你們正式預約時間吧。」
他以平穩、但顯然是強自鎮定的語氣說道,伸手又要將信封收回口袋裡頭;看他如此沮喪,我重重嘆了口氣,制止他的動作。
「不用那麼麻煩啦,預約什麼的,我們可是這種關係的說——雖然對你不是單純來找我這一點有點彆扭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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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工作上門,我也是不會拒絕的——就如你所知道的,這間事務所可沒有什麼挑工作的餘裕吶……但如果是很棘手的案件的話,還是要容我多加考慮了。一邊為了放鬆氣氛而做了補充,我聳了聳肩,看向仍然一臉猶豫的御劍。
「喏、是怎麼樣的委託,說來聽聽吧?說是和檢察局的事務無關,該不會是你個人捲入了了什麼案件裡吧?真是的,那種容易捲入問題的體質,不能想想辦法改善嗎?」
御劍皺起眉頭。
「才不想被你這樣說——而且這也不是與案件有關的事情。什麼都往事件的方面想,恐怕是這間事務所太偏重於處理刑事訴訟的緣故吧,這可不是什麼好的傾向吶。」
「嘛、是這樣沒錯啦,不過接刑事訴訟的律師本來就比較少,而且『刑事專門律師』聽起來也挺酷的、不是嗎?像是電視劇的主角一樣——就是比較花力氣、而且相對的收入也比較……哈哈哈哈。」
說到痛處,我只能乾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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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泥喜律師不在的現在,剩下你和希月律師兩人了,要靠你好好領導、支撐這間事務所了啊,成步堂所長。」
「我明白啦,自己的責任有多麼重大……那麼,您今天想要委託弊事務所進行什麼樣的工作呢,御劍局長?」
虛心接受了御劍一副了不起的模樣地提出的建言,我將雙手放到桌上,輕咳了兩聲,切換進工作的模式。
是該進入正題了吶。御劍應道,將方才收起的信封再次放到了桌上。
「雖然這間事務所基本上是以處理刑事訴訟為主,但也並非是完全不接手其他領域的案件的、沒錯吧?」
「啊啊,是這樣沒錯。從千尋老師那時開始,我們這裡的定位就是『社區型律師事務所』,所以街坊鄰居會遭遇的種種法律問題我們幾乎都會受理……除了債務整理或是遺產繼承之類的案件,會建議委託人去尋找更專門的事務所就是了。會這樣問的話,你的委託是民事的嗎?」
御劍將信封推到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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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遺書,裡面記載著身後名下財產的處置方式、以及想要留給其他人的話。可以的話,希望能夠寄放在你這裡。」
「好的,遺書是吧——等、等一下!」
啊咧、他在說什麼?由於御劍的語氣過於稀鬆平常,起初我還無法正確理解他的話語所代表的意思,延遲了兩秒之後才醒悟,瞬間便恐慌了起來。
「遺、遺書是怎麼一回事!喂!難道說你……」
我霍地拍桌站起了身,聲音也因為焦急而陡然高昂,但相對於我的激動,御劍仍然維持著冷靜的模樣,抬起頭與我對上目光,微微蹙起了眉頭。
「你誤會了,成步堂,沒有什麼需要緊張的。我並非突然有了尋死的打算,最近的一次健康檢查結果也顯示除了視力有些許衰退以外,我的身體非常健康,完全不需要擔心。」
聽他這麼澄清,我登時鬆了一口氣,但也並沒有完全放下心。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那,為什麼突然想到……寫下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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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劍雙手抱胸,瞇起了眼睛。
「突然、嗎……倒也不是這個樣子。在國家公務員體系中,本來就有預先將手上的事務整理到隨時都可以由他人接手的習慣,而在那的同時,會準備好一份交代自己身後事的文件的也大有人在——可以說是慣習的一種吧。」
「工作的交接可以理解,但連遺書也一起準備……嗚哇,好像觸碰到了什麼國家公務體系裡頭的黑暗了啊……」
「嘛、其中有些或許包括了你所想的那種情況吧——但是絕大多數的人都是因為更單純的原因。和外界所想的不一樣,國家公務員不是輕鬆的差事,很多人都將大部分的時間貢獻在工作上,而相對地犧牲了與家人、以及朋友的相處時間,若是在來不及告別的情況下過身,至少可以以這種方式將來不及傳達的話語吶。」
「……與其寫在遺書裡頭、死後才讓人看到,在活著的時候就盡量讓重視的人知道自己的想法,才更合理吧?」
我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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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男人嘆了口氣。
「這事誰都知道,但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一旦有什麼萬一,最少留有最後的交代,也盡量避免身後的混亂,所謂的遺書就是這樣的東西吧。」
這樣的解釋、至少是那種無可奈何似的口吻與表情並不能很好的說服我——太過消極了。自十年前再會那時開始,除了工作以外,御劍的人生態度一向處在達觀與悲觀之間,而或許更偏向悲觀那裡一些;考慮到他所經歷的那些變故、以及十五年間沉重的罪惡感與惡夢,那並不是無法理解的事情,但還是每每令我感到焦躁。
身為最好的朋友,我自然希望他能夠得到幸福,但是本人沒有相應的行動、甚至是打算的話,旁人也便難以插手……甚至在還沒任何好消息以前,這就開始考慮起了自己的身後之事。
「……既然這算是某種傳統的話,為什麼到了現在才想到要實行呢?」
按捺住自己的感想,我反手敲了敲那只信封,繼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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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劍微微咧起嘴,露出了苦笑。
「這是個好問題——確實,過去我不曾考慮過有關於此的事情,一方面是因為年輕,另一方面則是除了狩魔……老師一家以外,我並沒有家人、或者是其他親近的朋友等等的牽絆;但是這十年下來,從經手過的無數的案件中看遍了生命的無常與脆弱、被留下的人們的遺憾,並經歷了自身、以及親近之人瀕臨死亡之境的體驗以後,便也無法再假裝自己對此毫不在乎——而真正下定決心動筆,則是在去年的年末。」
年末……說到這裡,御劍停頓了一下,而我則無意識地複頌了那個關鍵的詞語,隨即明白了他所指得是什麼。
在熱鬧而歡欣的聖誕節之後的不久,就是對御劍和我有著重大意義的那個日子——十年前,我將御劍怜侍奪回的日子;二十五年前,御劍被奪走了唯一至親的那個日子。
「忌日那一天,我一個人站在墳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年紀已經追上了父親的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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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以無可預期的形式突然地過世,而當時還只是小學生的我也沒有能力處理父親的後事,直到年紀更大了一點以後,才知道父親早在很久以前——我的母親在我懂事以前便已經去世了,而父親就從那時開始身兼母職,並考慮了自己發生不測的可能,留下了讓獨生子、以及唯一親屬的我繼承除了事務所以外的所有財產的遺書。拜此所賜,在我自狩魔家獨立時便有一筆可以自己運用的資金,而能夠不虞匱乏的生活。」
「原來如此,你的爸爸確實考慮的非常周到呢……倒是你,在這種條件之下,是怎麼養成這種小氣、」
「嗯?」
「呃我是說、金錢敏感度。」
吐槽的話語在御劍的睨視之下窩囊的縮了回去,我一邊冒著冷汗,一邊浮出了其他的疑問。
「話說回來,既然已經做了萬一時的準備,御劍叔叔的遺書裡頭怎麼沒有指定你的法定監護人呢?如果有的話,也就不至於……」
說到這裡我便噤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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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御劍明白我的意思,而做出的反應僅是點點頭,嘆了口氣。
「確實,若是指定了法定監護人的話,我的未來就會變得更容易預期了吧,但當時父親並沒有那麼做也是事實。一方面或許是因為家族中親戚本來就少、關係也疏遠,又不好向當時還未滿弱冠的信樂先生、或者是工作上認識的人開口,另一方面,父親他……多少也抗拒去考慮留下我一人而去的可能性吧,因此故意沒有留下相關的處置方法——我會接受老師的監護、在狩魔家成長,或許可以說是命運的惡作劇吧。」
即使如此,那對我而言仍是無可取代時光。他垂下眼這樣呢喃道,再度與我對上視線。
「以上,我的說明應該足夠明白了吧?留下遺書並不是為了尋死、而是為防萬一而做的準備,這樣一來,你應該可以接受委託吧,成步堂?」
聽他再度強調了委託的目的,我皺了皺眉頭,卻也提不出反駁。
「了解……不過,為什麼是我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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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銀行金庫、甚至是法務局也都有提供託管遺書的服務,不是嗎?專門處理這類問題的律師也滿街都是……我這樣細數著,而御劍搖了搖頭。
「確實,單純只是要做通常的遺產業務處理的話,向專門的律師事務所諮詢是更合理的做法,但就我個人而言,會希望是由自己認識的人——親近的人來接手這個委託。在來這裡之前,原來也想過到信樂先生那裡,但是想到身為晚輩的我要向他那樣的長輩開口討論身後事的問題,總覺得有些說不過去……」
因為父親的事情,信樂先生心裡依然留有相當深沉的遺憾,由我向他提起這類的話題,恐怕會再度刺激到他的悔恨之情吧……御劍這樣苦笑道。
「欸——沒想到『那個御劍怜侍』會考慮到這種層次的事情啊,你真的成長了吶——因為顧慮到信樂先生的心情而找上了我們事務所呀……心情稍微有點複雜呢。」
調侃的話語中不由得帶上了諷刺,讓他撇下了嘴。
N_OY_ひと筋の光
「你在鬧什麼彆扭嗎,成步堂?」
御劍以比平常要略微低沉的聲音這樣問道,而我聳了聳肩。
「不想讓信樂先生想起御劍叔叔的創傷,所以轉而向同輩的我商量……一般來說是這樣沒錯,但我可也是有過創傷的喔——關於『御劍怜侍選擇死亡』的事情、吶?」
故意模仿了御劍的聲音,在我這麼說以後,眼前的男子一瞬間露出了瑟縮似的反應。
「那個……並不是那樣的意思……」
「這我當然知道了,但是、吶?」
十五年前,在我自以為將御劍怜侍「奪回」的不久以後,那個人在辦公室中留下了一張遺書一般的字條,消失在所有人的面前;拜此所賜,在御劍再度主動現身以前的好一段時間,沉浸悔恨與挫折中的我一直處在情緒不安定的狀態之中——明明知道御劍並不是真的死去,但他的不告而別卻給了我意料之外的沉重打擊。
——而在十四年以後又翻起舊帳,我似乎也意外地是個容易記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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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我揚起的嘴角,御劍垂下眼睛,困擾、又彷彿受傷一般的微微蹙著眉頭。
「關於那件事情,我沒有資格請求你的原諒,也不知道你至今仍然耿耿於懷,對於勾起了你不好的回憶這件事情感到非常抱歉……如果這個委託讓你感到不愉快的話,就當作沒有這麼一回事吧,不好意思。」
那是我熟悉、但是久違了的表情。那個事件相關的審判以後,在再會之初表現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的御劍終於願意敞開心房,表情也逐漸有了變化;除了常見到的不悅表情以外,也不時可見開心的微笑、以及被稱讚的羞赧——但也不只是如此。在他願意和我們談起自身的各種問題同時,偶爾會露出像現在這樣,以自嘲的微笑,配上蹙著眉的受傷表情。
而每一次看他露出這種表情,我的胸內總會反射性地縮緊——無論是在看守所的玻璃內側、檢察局的辦公室裡、積雪的葉櫻院修驗堂外、或是失去了律師的法律事務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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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又伸手要將放在我桌上的信封抽回,我在那之前就將之按住,提前阻擋了他的行動。明明方才還拿著呈裝熱茶的瓷杯,御劍的指尖卻意外地冰涼,彷彿當年躺在病床上、因為高燒而意識矇矓時所感受到的輕柔撫觸那樣。
「先別著急,我可沒有說不接這一份委託喔?」
「但你剛才不是……」
我以輕快地語氣說著阻止的話語,將信封自桌上抽起,秀在他的面前;而御劍仍蹙著眉、抿起了嘴。
「確實,我對於你明明會對他人的心情有所顧慮、對我卻如此神經大條感到有所不滿——但這和我接不接這份委託是兩回事情。吶、若是我拒絕了的話,你就會去委託我或者信樂先生以外的律師進行遺言保管的工作吧?」
「……是這樣打算沒錯……」
面對我的提問,御劍垂下眼,以咕噥般的聲音回答。
「但你並不希望那樣、對吧?將自己所留下重要的訊息交給素昧平生的人保管……嘛、我也不想見到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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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放朋友一個人煩惱,我可也是會過意不去的——所以,「這個」就先由我收下,可以嗎?正式的委託文書會在這幾天做好送過去給你,確認過後簽好名、送回來就完成正式委託了。
我咧起嘴,以「就這麼說定了」的語氣,向一副還想要說些什麼的御劍做了委託前的告知,並將信封收進了抽屜裡。
「……那麼、就麻煩你了。」
原來似乎還有所踟躕的御劍這才如釋重負、或說是放棄一般的嘆了口氣,低聲回應。

「吶吶、成步堂先生,你剛才在裡面和御劍先生聊了什麼?又有新的工作委託了嗎?」
送走了御劍以後,一邊收拾著剛結束了茶會的矮桌,心音好奇地向我問道,而胸前機器則幽幽地吐出了「要是有新工作就好了——」的真心話。
「……不、只是普通的……」
心中刺痛著、乾笑著向事務所的年輕員工否認了工作的事情,得到了失望的反應。
「御劍的委託」是我一個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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