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1224】
　
　　雪是無瑕的白。

　　我曾以為這裡是雪國。

　　我有見過雪，寒冷刺骨的物體將四周舖蓋成一片白茫茫的。

　　而這裡也被看不見盡頭的白所掩蓋，是在虛構的風景中獨守一隅的雪之國度，但我知道這只是再天真不過的幻想。

　　這裡哪可能會如此純粹無垢。

　　四周沾染上的溫度足以溶化這醜陋、惡俗、污穢的雪，而我同樣沾污攫奪了一條美麗純潔的生命方能站在這裡。

　　我不配活在她死去的季節裡。

　
　
　

　　早於十一月中各地已開始籌備聖誕節，在大街上不乏看見掛起的燈飾與節日折扣的廣告，適逢逐漸來臨的聖誕氣氛與社會心理，通常都會見到很多人開始購買相關的產品，或者是討論聖誕節當天會有何活動。

　　尤利西斯對此毫不執著，從日本回到英國就感受到更濃烈的節日氣氛，特別是目見廣場上的市集都更有體會，而且通常這些時候街上都會聚集更多旅客，他可厭煩了在此時出外，坐在轎車裡看著人頭湧湧的大街，等到綠燈亮起，司機就再度踩下油門、駛離當處。

　　他並非為了過聖誕或跨年才千里迢迢回來，而是為了一個對他而言忘了也罷的日子歸來，畢竟是外公的請求。若果是命令的話他說不定會更快回到英國，但那樣毫無意義，老男人對此心知肚明，要尤利西斯心甘情願回來，這一切才顯得有價值。但其實他有料到外公會為其慶祝，所以早於三個月前提交了請假申請，在出發前亦再度確認假日已被核准才離開日本。他可不想因為請假這種小事在英國享受天倫之樂時被打擾。

　　總算回到那充滿歷史氣息的大宅，明明只是離開了一年半就滿溢出久違的懷念，始終不變的歐陸裝潢上增添了活潑鮮明的聖誕色彩，依然殘留下舊時代的文化痕跡，現代的科技文明則隱藏其中，雖然仍一無所感，但尤利西斯還是清楚家裡安裝了溫度調節系統，不然其他人絕不會自然露出稀鬆平常的笑臉迎接自己。女僕馬上上前為他脫下大衣與禮帽，執事則接過他手上的行李，縱然貴為這個家的少爺依然禮貌地拜託僕人做事後，他連詢問都省下，直接步上廳堂的樓梯走往外公的寢室。

　　他可清楚外公早已等候自己到來，叩門進房就見到那張令自己安心的溫柔笑臉，即使經常通視像電話，但隔著大氣電波總不比迎面所見的好。

　　一如既往的互相關心和傾談，只是此般簡單之事就足以讓尤利西斯高興，他想這個世界上只有外公能令自己輕易滿足。

　　緊接之後的日子他都只是任由外公帶著自己到不同地方遊玩，即使他討厭在這種時日出門，但和外公一起出門這點就足以抵銷不快感，只是不論哪裡都彰顯著重要節日的存在，每一點綠與紅的交織都在提醒尤利西斯一件事，只要不留神就會遺忘的一件事——平安夜將到，而他的生日亦將到。

　　平安夜之晨，通常都會見到穿著紅衣、戴上白色假鬍子的執事給過來討禮物的小朋友送禮，雖然外公家位於不受打擾的郊外，但每逢節日都會有住在附近的孩子來討糖或小禮物，通常外公都會早早將這些東西準備好，只要見到孩子愉快的笑容老男人就會露出安慰的微笑，彷彿他才是收到禮物的人般，尤利西斯在旁看著時都會忍不住勾起嘴角。

　　說到禮物，外公每年都會給尤利西斯準備兩份不同的禮物，一份是生日的、一份是聖誕節的，對於常常收到兩者合一的禮物的當事人而言，這是相當破費又花心思的事，但外公堅持不能草草了事，既然決定要送禮，當然要將兩份禮物都好好送到對方手上。他對此感到沒法子卻又很高興，總連番感謝外公的心意。

　　要是不曾遇見外公，尤利西斯相信自己一定不會懂得何謂愛和溫柔，正因暖陽照亮了自己漆黑潮濕的世界，他才沒有忘記該如何笑——即使不能燒毀深重的罪孽，但自己仍活著、仍背負著。

　　——這樣就算是贖罪了嗎？

　　當然，他並不打算饒恕，活著亦遠非於贖罪，不論是孕育惡意成長的他們，抑或是被惡意之羊水孕育的自身。

　　可是，明明沒有遺忘的打算，右手上的罪證卻開始淡去，連帶著那橫剖其上的傷痕一起在身上緩緩淡出，一切始於罪證的刻印，用以證明這雙手所犯下之大罪的數字在四季流逝中褪色，被時光的洪流沖刷得模糊，唯獨用生命深刻身體的記憶無比清晰。

　　「你這雙手殺了多少人？」

　　當疑問響起的瞬間他才終於回神，桌面的燭光點亮了淺玫瑰紅的深處，輕輕搖曳的溫度對面是向自己發出提問的老男人的身影，這才發現自己剛才一直低頭看著手，以致吃到一半的晚餐都已放涼，慶祝他生日的餐點和蛋糕香味沒有讓他重執刀叉，他輕垂眼簾，燭光的晃曳加深了睫毛下的陰霾。

　　「……我數不清。」

　　不自覺放輕的聲音帶了點沙啞，凝視那隻平平無奇的蒼白手掌時似乎有一剎血染的錯覺佈滿視界。

　　「那這雙手救了多少人？」

　　這句話讓幻覺的血淌落到平直的西褲上，暈染出一個又一個近黑的痕跡，手術燈從上打亮了低垂的眼前，一眨眼這一切又消去。

　　「比我殺的人要少。」

　　「那是因為你覺得死去的重量過於深沉吧。」

　　手術刀的輕巧被握在其左手裡，狙擊步槍的重量沉沉地壓在其右手中，「死去的重量」是不是代表著一條生命應有的價值呢？還是以生命活著的貢獻相對於死亡的價值？又或者是殺人此一罪孽的深重化成了重量？

　　「不，殺死一個人只需要一瞬間，但救活一個人卻需要長時間，簡單明快的動作與繁複漫長的行動，相比之下答案相當明瞭吧？」

　　宛如在嘲諷對方的發言，但理所當然地他沒有這個意思，前為軍人的外公一定清楚他口中所言的殺人的含義。

　　「你需要計算的重量是相同的啊。」

　　依然溫柔的話語牽引了他垂下的視線，在燭光之間搖曳的溫和微笑令他微微一愣。

　　「我也是被你拯救了的其中一個人。」

　　一句足以令黏濕的血流光的話，一句足以讓沉重瓦解為無的話，卻惹起了令喉嚨乾澀難耐的悲痛，有種快要哭出來的難受撕裂了胸口的皮肉，他好不容易在喉間擠出一句話，彷彿自己成了離水的魚般缺氧。

　　「……我什麼都沒為你做。」

　　「不，你為我做盡一切了。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裡，我們一起活在同樣的時間裡，僅是如此就已經是拯救了，尤利西斯。謝謝你。」

　　堅定與溫柔將他心頭上的悲哀化成灰燼，他怔愣著注視對面的老男人，突然失去了組織言語的能力，通曉不同語言的他此刻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有什麼在搔擾著他的大腦，是一股溫熱舒適的流動，又如一個溫暖親切的擁抱。

　　「你看，外頭開始下雪了呢，這年又是白色聖誕啊。」

　　隨著那感嘆的指引一同轉向落地窗的淺玫瑰紅裡映出了陰鬱的天空，其中緩緩灑落細碎的白，透明的玻璃頓時因此蒙上薄薄的冷霧。滑過視界的雪在他的眼底堆積，拼砌出他厭惡的記憶拼圖，適才在神經流動的溫度旋即被凍結，為了躲避它不繼續降落於意識中，他馬上移開了視線、持續一言不發。

　　「我以前不太喜歡下雪的冬天呢。」

　　若無其事的話匣子接續打開，尤利西斯知道外公察覺到自己的異樣，因此他繼續默默聽著，同時放棄了晚餐，任性地切了一口巧克力蛋糕放進嘴裡。

　　「你知道莉茲她的腳不太好，下雨下雪時的濕氣就會令她更加痛，而且很容易令腳下打滑害得其他人不小心受傷，要是太大雪又會造成一些崩塌意外，又令很多街友都受到困擾，所以我曾經想過要是冬天不再下雪就好了。」

　　外公不喜歡雪的原因不是自己覺得不便，而是因為會造成大家困擾，此般為人著想的熱心恐怕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有吧，光是為了活著就已經得拼盡全力了，說到底這是理所當然還是一種自私？

　　「可是現在我喜歡上了下雪的冬天，雖然它還是造成了不變的麻煩。」

　　對方接續的話語牽回他的思考，他吞下嘴裡醇香的甜味時迎上那張如獲珍寶般高興又幸福的笑臉。

　　「因為那是你出生的季節，所以我很喜歡。」

　　後腦像被什麼重重擊中般，他又一次怔愣，被歷史的雪埋葬在最深處的回憶，如今被沾滿鮮血與罪咎的手奮力挖出，溫柔、活潑、可愛、純真，與雪的潔白無瑕極為相襯的她死在寒冬之中，死在他的無能為力之中，即使如此她都不曾有過一句怨言，她希望他活下去才會死去的，然而自己卻親手糟蹋了她最後的願望。

　　直至今天，我仍活在妳死去的季節裡。

　　——這樣可算是贖罪嗎，Lei？

　　「謝謝……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裡，謝謝你和我一起活在同樣的時間裡……」

　　他同時向兩個人致上最真摰的謝意，在爾今與往昔的時光裡浮沉，殘留在舌尖的甜味正悄悄分解成快意與痛楚的矛盾。

　　——謝謝你們拯救了我，謝謝你們為我做盡了一切、給了我生命，讓我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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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神生日快樂 謝謝您陪了我四年，我卻覺得我們相遇了十年之久
我愛您，雖然我對您很差但我真的真的很愛您，希望您能幸幸福福地過 （親媽在說什麼呢

讓我截一下角噗的生日快樂開心一下，真的很感謝您的誕生，千言萬語說不完，只能歸納成一句我愛您而已TT

關於文中提到的其中一人，想必應該有很多人不清楚是誰，可看About her、About her 2了解一下
另外關於右手的描寫也是最初的設定，那是他作為實驗體時的編號刺青：「582」。

最後再說一句，外公是世界第一大暖男 而且很會撩

順便強行TAG親友 kakika2 看我這次沒虐他（幹？

前排來慶祝男神生日快樂和告白外公了
看到那句「我也是被你拯救的其中一個人」瞬間戳...那句話真的好暖...暖到想哭
後來整個都是爆擊

外公超棒！！

窮鬼系⚡鴞梟兮 : 謝謝
我從寫那段開始就好想哭 這樣的大暖男可不可以長命千歲啊（⋯⋯
外公感覺就很會撩妹 不過一生只有外婆一個

水母腦 : 謝謝！！

外公真的好暖。T T
喜歡「這雙手殺／救了多少人」那邊的情境描述，與其說撩不如說有些話不說出來是很難接收得到的吧（我覺得XD），這點來說外公真的相當體貼。

Ｎ〟 : 外公感覺都看透了男神可能不懂的地方TT雖然他都覺得有些話不說出來不行（？
我自己都很喜歡那邊的描述，下手寫時聯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