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

沈決明從小就被灌輸了一種「會下棋的人都很聰明」的觀念，或許追朔源頭是因為自己的棋藝差得令人髮指。小時候每每陪師父下象棋，都以老道士氣急敗壞的嚷嚷：「我他娘的怎麼收了你這麼個沒慧根的小傻蛋當徒弟」告結。

蘇白凌與自己不同，象棋下得溜，西洋棋更是一把好手，是沈決明規畫範疇裡屬於『聰明』的那種。

難得一個兩人都閒暇的午後，大黃趴在牠的小窩裡睡得正酣。屋內只剩下棋子落步和書本翻頁的聲響，電器運轉與人體工作不同調的呼吸聲成了映贅。

小少爺盯著手裡的棋譜足足兩個小時，配糕點的菊花普洱溫了又涼，沈決明實在想不出那有什麼吸引人的魔力，好奇的湊上去看。哪知不看不打緊，一看他就暈。

「我說、小少爺。」
蘇白凌把視線從棋譜挪到他臉上。

「……這是什麼東西？為什麼你能看懂還能看這麼久？」他無比真懇的舉手提問，上頭密密麻麻的不明符號在沈決明看來，根本是天書。

「秘密情書。」沈決明呆滯神情十分逗趣，蘇白凌跟著不鹹不淡的回答，答案卻是亂不正經。

他從小沒什麼玩伴，除卻三不五時作伴的沈決明，就是鎮日與管家和奶媽對眼。管家老林下了好一手西洋棋，兒時和管家對著對著，竟然也對出興趣，並一直保持至今。

只是比起和其他棋手正面交鋒，蘇白凌更喜歡研究棋譜、或連線對弈。彼時他也曾在老道觀裡坐在蒲團和老道士下過象棋，自然也教過沈決明棋局規則與要領；但這種事多少講求天賦，就像沈決明朗朗上口的那些草藥配方經文天書，要不是被天天在耳邊唸叨，沒費一番功夫他可是聽過就忘，一個字也記不得。

「有興趣？要不我寫一封給你。」沈決明一副不信的樣子，蘇白凌跟著加碼了句。

面對蘇白凌那一聽就是玩笑的回答，沈決明小聲嘟囔「不懂你們這些高知識份子」，十足不信似乎悄悄動搖了兩分。
如果說前頭的應對不足信，那隨後那句卻一併又讓沈決明加深了信以為真的程度。

「別，你寫了我也看不懂。」他搖頭連連擺手，突然回過味這句話哪裡不對勁，難以置信的皺起眉：「不是、你寫給我幹嘛？」

情書這東西，怎麼想也該寫給他心儀的姑娘才對。沈決明想不透這怎麼會和自己扯上關係。

困惑的臉快皺成一團，沈決明盯著蘇白凌似笑非笑的從容表情，腦中燈泡靈光點閃開來。

「啊，小少爺，你瞧上哪家姑娘了？嗯？」

他賊兮兮的笑著調侃起自家那害羞的小少爺，並對自己的善解人意沾沾自喜。
沈決明一手挎在蘇白凌肩頭拍著胸脯保證：「你是不是想練習怎麼給姑娘寫情書？放心，好兄弟一定支持你啊！」說完朗聲笑起來。

蘇白凌白了眼沈決明，鎮日想給他找媳婦找姑娘的傢伙做什麼道士，乾脆去當媒人算了。在沈決明調侃的笑聲中，蘇小少爺心底泛起一陣不悅；但要他就這麼被小道士牽著鼻子走，後者道行還嫩點。

放下手裡棋譜，蘇白凌轉頭朝勾肩搭背湊的親近的沈決明耳邊道：「好，那就來練練。你說說，和姑娘除了寫情書還有什麼可做？」

面對蘇白凌的白眼沈決明只當對方臉皮子薄說不得，識相的擺出嚴肅的樣子來，給他以為墜入愛河的蘇小少爺當起戀愛顧問。

「這個嘛、我想想哈。」
沈決明撥開對方湊得耳根太近的臉，攥指用拇指搓起自己的下巴，腦子裡繞起以前混跡社會各類場所時累積起來的經驗。「小少爺你條件這麼好，就是不愛說話。對姑娘家的嘛，嘴巴甜一點態度放軟一點，該有魄力的時候有魄力，到時候人家對你有好感就拉拉小手親親臉蛋和和美美一氣呵成。」

沈決明的叨逼功力顯然不局限在他熟識的領域，就連沒真正接觸過的戀愛這回事，若不琢磨乍聽起來煞有其事。

蘇白凌還想著沈決明能提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見解，不料卻得到純情的和過家家沒兩樣的回答。
想想也是，當年在山上只有母猴子比較接近人類女性，下山後的顛沛流離想必也讓沈道長沒心思接觸這些風花雪月的玩意兒。

思及此，蘇小少爺心情頓時好了起來。
做戲要做足，他端著一張臉，倒是難得聽話一番將手搭上沈決明撐在身側的手背，認真的問道：「親親臉蛋？」

話說著，他再度湊上前，往沈決明臉上輕碰了下。那只是個連吻都不算，輕輕淺淺的觸碰。
一系列動作做完，蘇白凌好整以暇看著沈決明，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和和美美一氣呵成指的是什麼？」

不是吧。

這下沈決明倒有點懵了，倒不是因為蘇白凌的行為。而是他信口胡謅的話對方竟然照做了，還做得這麼……清清淡淡？就算是沈決明也知道這跟愛情相關的碰觸大相徑庭。

莫非這麼長時間裡他們家小少爺都沒談過戀愛？

這個可怕的想法浮現在沈決明腦海，同時讓他更加堅定的要幫少爺進修這門大多數人的人生必修課——那個不知道是誰的姑娘可是小少爺的初戀，不能這麼黃了！

沈決明油然而生一種使命感，他看著臉上找不出絲毫破綻的蘇白凌，就著『和和美美一氣呵成』開始從天時分析到地利、再從地利侃到人和，儘管也沒說出個什麼太過出格的所以然來。

「總之呢，條件齊聚姻緣自然會到，到時候呢該行動就行動，接吻的時候別磕著人家小姑娘嘴知道不？要溫柔。」
這段話總算是告一段落，也不知道蘇白凌究竟聽進去幾分，他挑眉：「這樣明白不？」

「不明白。」蘇白凌乾脆的回答。

沈決明一通瓊瑤劇本裡的花前月下情投意合的說詞，還不改老本行的唸了幾句陰陽和合之類理論。除了最後的建議，果不其然和實務狀況相差甚遠，也不知道沈小道士是從哪學來這些套路。

蘇白凌搭在沈決明手背的掌心依舊沒挪開，他忍住再賞對方一個白眼的衝動，認真提出建議：「不然你給我演示一下，這樣清楚點。」

儘管直覺讓他隱約覺得有哪處不大對頭，可對上蘇白凌認真的模樣卻又不知異樣為何，便權當自己多心。

蘇小少爺平日裡千萬個聰穎，怎麼這種事上就沒一個派上用場？
感嘆著人無完人，他這個當兄弟的雖然也沒有實際操作的經驗，可看嘛、還是看過不少的。

「行吧，看在你這麼虛心求教的份上。」

一切都是為了小少爺的幸福著想。

沈決明吸了口氣，內心照著忘了哪份工作時被教導、卻從來沒用上的教戰步驟照做：

「首先呢，眼神交匯的時候對方會感受到你的心情，別走神。」
他此刻眼神專注、找不出分毫上一刻還沾帶的玩鬧意味，定定望向蘇白凌的黑眸，裡頭帶著和面上一般的暖融笑意；抬起手掌溫柔的貼托住對方的頰顎，「動作要溫柔，盡量不要用手指勾姑娘的下巴，那樣顯得很輕佻。然後嘛……」
沈決明稍稍側過頭，讓兩人鼻翼相蹭，停在這樣的距離片刻便拉開，又換上輕鬆的明朗笑容：「親的時候別撞上，就是這樣啦。」

沈決明尾音未落，蘇白凌一把按過他後腦杓，直朝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含上。

任憑世間滄海桑田，時光荏苒，總有些東西經歷歲月打磨後卻依然未曾改變。比如沈決明的唇，依舊和當年一般有些乾澀，卻柔軟的驚心動魄。

傻愣住的小道士顯然沒反應過來，睜著一雙大眼滿是驚愕。但很快他便曉得要抓著蘇白凌的肩，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

蘇白凌的臉在眼前放大的同時，一個柔軟濕潤的觸感便覆上嘴唇。

幾乎下意識的，沈決明連呼吸都停滯了，像周遭的空氣和時間那樣。直到憋悶的感覺擴大，他才恍然從這意料外的荒誕中驚醒過來。想也沒多想便把蘇白凌從自己身前推開，迫使相貼的唇瓣一併拽離。

眼看蘇白凌一雙墨色的眼直直與他對視，沈決明竟一時失語。

這樣的『練習』是不是有點過了？

沈決明瞪大眼看著神色如常的蘇白凌，連羞恥感都慢了半拍才反應在行為和逐漸燙紅的耳根上。平日裡處事的一切修行淡泊，在蘇白凌的面前消失殆盡。

「你、你這……我……」越是被人平靜的眼神注視沈決明腦子就越亂。
他騰的起身語無倫次，憋出一句蹩腳藉口似的：「我、我帶散步去大黃……！」便撈起剛睡醒還迷茫的大黃，慌不擇路的逃出房間。

門砰一聲關上。被獨留在房裡的蘇白凌坐在原處好一會兒，才伸手掩面。
從露出的指縫間，可以看見底下泛起難得暈紅，一路蔓延到耳廓尖尖。

看看他幹了什麼好事。都說衝動是魔鬼，興許是沈決明帶笑的專注目光、他頰邊的溫暖碰觸；或是兩人近的足以感受彼此鼻息的距離。
蘇白凌不確定哪個才是使他衝動的原因，也可能是突如其來的曖昧氛圍讓他一直以來小心翼翼維持的理智在瞬間被攻陷瓦解殆盡。

他清楚明白，親吻沈決明並不只是短短的一次練習，或單純的一個衝動。

「這都做了什麼……」蘇白凌看著桌上被打亂的棋局，一點想要重新走步的意思都沒有。

根本不知道蘇白凌短時間內心緒的萬千糾結，理應抱著大黃逃離出百米開外的沈決明不知何時折返回來。僅在門框和開啟門板的縫隙間冒出半顆頭，上頭還帶著沒褪完的淡淡紅暈。

「……蘇白凌！」
他赫的憋足一口底氣，卻也只夠他中氣十足的喊完對方的全名。沈決明又支吾半天，才終於對著屋裡的人嚴正告誡：「你…你下次要練習之前要先問過我！我同意才行！……就、就這樣！」

落下話音後那探出的半顆腦袋又伴著急促的步伐聲消失，來不及看屋內蘇白凌聽完這番話的表情。

看不出來小少爺還挺有一套……

緩過勁來的沈決明腦子又開始瞎軲轆轉，揉了揉鼻子，手指擦過嘴唇的時候又不禁想起方才被親吻的感觸，和蘇白凌的眼睛下被纖長睫毛打出的那片陰影。

「奇怪了、」
沈決明掌心壓著自己的胸口，牽著大黃自言自語：「心臟病不是不傳染的嗎……」

但是自己怎麼覺得，這顆心現在跳得，有點太不受控了呢……？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