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威利】

他是個商人，卻不是個獵人。

威利．羅賓森在踏進酒吧的瞬間抬起手，看了一眼左手腕上的錶面。

十一點零三分，距離約定－－不，距離「被約定」的時間，還有二十七分鐘。

酒保從吧檯後抬頭，威利與他四目相接，手裡正擦著一只空杯的酒保漫不經心的對他點了點頭，充當對熟客的溫暖招呼。

「大衛。」威利在酒吧音量正好的背景音樂裡對酒保開口，趁對方還沒把眼神移開的時候：「奧斯蒙在哪裡？」

「還能在哪裡？」酒保露出半個很難看的微笑，放下酒杯，反手抄起另一只繼續擦拭：「你們這些姓羅賓森的，每次來我這裡蹭酒喝的時候，不都坐在同一個地方嗎？」

「……也是。」威利回給對方一聲冷笑：「隨便倒一杯什麼給我，麻煩了。」
被他叫做大衛的酒保手裡施力，擦著玻璃杯的動作沒有在威利的要求下宣告暫停。

三分鐘之後，端著一杯加了過多冰塊的白開水，威利順利在酒吧最邊緣的半開放座位邊，看見奧斯蒙．羅賓森坐著的身影。

大衛的酒吧是個介於高級和低俗間的中立地帶，舞池和舞臺之外的空間全被毫無章法的U字型座位給佔據，有的座位和座位間隔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有的則被威利向來認為品味低劣的珠飾掛簾給割分。

而眼前這個在威利抵達之前不知多久，奧斯蒙就已經單獨佔據的座位，是整間酒吧裡方位最好、隱蔽性和觀察性都最高的寶地，周邊沒有其他座位，遠離事端特多的舞池與舞臺，U字型開口方向半對著大衛總待在後頭的吧檯，每次走向這個位置，威利都會想起奧斯蒙曾說過的話－－假如大衛的酒吧是座城堡，那麼，他們屁股下這個「明眼人都知道刻著羅賓森的姓氏」的位置，就是整座城堡裡最易守難攻的地方。

懶得出聲跟奧斯蒙寒暄，威利選了U字型座位最外頭的那塊一屁股坐下。

「奧斯蒙。」他的手掌摀著冰塊多於開水的玻璃杯身，掌心觸感刺痛，他卻沒有半點想鬆開杯子的意思：「你他媽跟貝洛說了什麼？」

「……嗯？」

回應威利的是半個慵懶至極的鼻音，奧斯蒙．羅賓森，這個和威利同輩的羅賓森家族成員裡年紀最小的么子正半躺在沙發上，包在短靴裡的雙腿大方翹在據說是大衛精心挑選過的圓大理石桌上，只要移動一片指甲的距離，就能把腳邊那杯內容物不明的酒整個掃翻。

「我跟貝洛說了什麼……誰？」奧斯蒙的聲音很啞，說起話來漫不經心的模樣，讓威利更難聽清他想陳述的字句：「貝洛、貝洛……哦，想起來了，那個法國來的商人，是嗎？老天在上，威利，你跟他談生意的時候講的是英文還是法文？我還真有點好奇，他的英文和他的床技，到底哪個比較糟糕。」

「我再問你一次，奧斯蒙。」威利聽見自己字正腔圓的咬牙切齒－－他一如既往，在面對奧斯蒙本人的時候，總不能維持超過五分鐘的平靜：「你、他、媽、跟、貝、洛、說、了、什、麼？」

酒吧裡光線昏暗，威利瞪著奧斯蒙，那種軟得幾乎像是沒骨頭的躺姿理所當然地將奧斯蒙身上那件過度寬鬆的軟針織上衣往下扯，不偏不倚，彷彿無心也彷彿有意的令他半邊線條纖細的鎖骨暴露在滿室酒氣中。

威利瞪著奧斯蒙，再瞪著奧斯蒙那條半點節操也沒有的鎖骨，知道要是自己再開口，就會無法控制地對奧斯蒙噴出怒吼，因此他選擇咬住嘴唇，重重往身後的沙發上一靠，擺出就是等奧斯蒙主動說明的姿態。

「我什麼都沒跟他說，威利。」

沒有讓威利等太久，奧斯蒙開口，吐給他的回答卻半點都不是威利想要的：「我什麼都沒跟他說，就跟你交代的一樣，威利，親愛的堂哥－－要我去飯店拜訪貝洛的時候，你不是這樣說的嗎……『好好施展你的本事，什麼廢話都不用跟貝洛說，讓他操你操到滿意為止就好。』？」

「你一定跟他說了什麼。」威利放下玻璃杯，力道太重，杯底在石桌上敲出一記即使有音樂覆蓋、也依然刺耳的脆響：「奧斯蒙，王八蛋，你他媽一定是跟貝洛說了什麼，他才會撤資不幹！操！」

做為商人，「撤資不幹」這個詞像個最要不得的開關，在威利說出口的瞬間也開啟了某些他原本不打算在大衛的酒吧裡，對奧斯蒙全盤噴灑的惡意：「他撤資了！奧斯蒙，他從我的生意裡撤資了！你知道那是多大筆的錢嗎？啊？還有，你知道貝洛在法國的地位嗎？他現在撤資，回國之後會怎麼跟他的生意夥伴說我威利．羅賓森？我去你的，現在貝洛不跟我了，你看寇那和法爾那幾個王八蛋還不馬上抱著老二爬過去招攬他和他的錢！」

「這樣啊。」

在酒吧的光線裡，奧斯蒙的雙眼是深不見底的陰藍，和正暴怒著的威利不同，從眼睛到肢體動作，奧斯蒙全身上下沒有半個地方是能讀出情緒的，交疊著的雙腳換了個上下位置，他歪過頭，眼睛一眨，衝著威利笑了出來。

「我對你巨大的損失深感抱歉，威利。」奧斯蒙笑著說：「但我真的－－什麼多餘的話都沒跟那位貝洛先生說，你要我乖乖讓他操，操到滿意就好，我就照做了，乖乖挑逗他、取悅他、讓他硬起來然後－－哎呀。」

那聲哎呀來得太意外，威利頓時起了滿身雞皮疙瘩。

「我想起來了，威利，我想起來了。」奧斯蒙看了他一眼，眼底和嘴邊笑容依舊：「我好像真的……確實有『和貝洛說了什麼』的樣子。」

「說。」

沒太多繼續跟奧斯蒙拐彎抹角的力氣，威利拋給他的堂弟一個說字的同時，也伸手去摸那杯已經開始融化的冰塊水，手指碰到比方才還要冰上幾分的杯身時，他在心底無聲發誓，要是奧斯蒙接下來說的東西夠嗆，他絕對會反手把這杯水－－

「我是真心誠意要完成你的指示，親愛的堂哥。」

奧斯蒙在威利伸手去抓水杯時有了動作，前一秒還像團棉花般爛在沙發上的青年轉眼矯如獵豹，他坐直身體，也伸手往水杯那裡－－不是搶在威利之前想拿起水杯，而是不偏不倚扣住了威利的手腕。

「但他太快就射了，威利，多沒面子的一件事啊。」奧斯蒙拉著他，說話時的語氣變得細碎又歡樂：「總得想點辦法讓他再硬起來，才能繼續幹我，幹到他開心為止，不是嗎？所以……我想了個辦法，為我好，也為你的目標好。」

「奧斯蒙。」威利說：「你做了什麼？」

「我跟他說了點東西。」奧斯蒙說：「像現在這樣，說了點能讓他更開心的……小東西。」

他往威利那裡更靠了一點，湊著威利的耳廓，開口時每一個字和每一次吐息都紮紮實實刺進威利耳中。

「貝洛先生，您好棒，您真棒，您幹得我好爽……真的好爽……比威利弄我的時候還爽。」

再一次，威利感受到雞皮疙瘩遍佈全身的戰慄。

他手臂一軟，奧斯蒙鬆開箍在他手腕上的手，同時也抽開了他們兩人間的距離，威利原本想當頭潑在奧斯蒙身上的冰水被從他手下抽走，他抬起頭，看見奧斯蒙單手捧著玻璃杯，起身的方式彷彿他是一名剛出爐的奧斯卡影帝。

「威利。」

奧斯蒙低下頭，微笑的時候眼裡藍光閃動，米色針織衫鬆鬆垂落，依然沒能好好遮住他的鎖骨。

「我喜歡做愛，性交－－不，用我喜歡的方式應該是說，『被性交』是件很爽的事，但這並不代表我必須一而再、再而三的為你無能的商業手腕擦屁股。」

羅賓森家的小么子，有著和他的腰同樣柔軟的聲線。

「以後別拿我去當男妓了，威利。」奧斯蒙溫柔的對威利說：「我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該做，把煩我的時間和精神省下來，去多培養幾個對你更忠心的小可愛吧。」

他眨眼，從新科影帝搖身一變，成了個滿臉虔誠的宗教信徒，原本該半分不差潑到奧斯蒙身上的冰水反客為主，隨著奧斯蒙的溫暖嗓音，一點點、一滴滴，毫不溫暖地澆到了威利頭頂。

「保重，堂哥。」

連最後一顆冰塊都不浪費地倒在威利身上，奧斯蒙放下空空如也的玻璃杯，轉身離去。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