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店面裝修以及準備父母來台的這個高度緊張的時段期間，還有一件可以稱得上令人期待的事情正進行著。
約十天後的某個下午，他收到了祐的短訊，說鞭子已經做好，可以隨時來領。當時他剛在家裡結束一個視像會議，想先去把鞭子接回來，待Dan晚上回家時就能見到。沒想到當他去到店面，Dan已經先他一步來到，站在櫃檯前等待祐把盒子解封。
祐抬頭向他打招呼，並徹底無視他不悅的眼神：「不，鞭子做好後，要先通知鞭子的主人，這是常識吧？」

那男人已經完全和Dan連成一黨，也不知這兩人在他過來之前、又或者是通過手機聊過什麼有關他的事。他看著那男人打開長扁的盒子，展示裡面那根主要是黑色、編繩中唯獨有其中一根是由紅色皮革點啜著的長鞭。長鞭的黑皮把手亦見紅色繡線的設計，彷彿與D的項圈為同一系列的出品。
「信心之作。」祐滿臉笑容，向Dan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這幾天以來他偶爾會與祐在彼此的閒暇時間小聊一會。祐不肯在鞭子完成以前透漏當前進度，倒是挺樂意告訴他黑向他買過哪些東西，當然，也包括那天沒說出口的那件女用拘束衣。
但比起關於黑的事情，祐說得更多的是關於鞭子的事。有關於專業領域的問題祐幾乎是有問必答，似乎還挺高興被新手請教。
『你可比Mr Black坦率多了。』
祐如此感嘆，他幾乎能立即想像到黑一臉彆扭地發問的畫面。除了King，祐也是黑在這圈子認識相當久的人。當他不經意問起黑以往都是怎麼練習用鞭，那男人就不願回答了。他彷彿可以看見螢幕那頭的男人故作神祕地眨眨眼的樣子。

在店裡收到短訊後，他迅速地將剩餘的工作交代給安南，直奔工作室。在黑到達以前就付清了尾款。他以為自己對鞭子本身沒有那麼感興趣，但事實上是遠比自己以為得要期待得多。
他抬頭瞧了黑一眼，伸手拿起那根被仔細調整過的鞭子，握在手裡的感覺確實比之前厚重，他撫過紮實的編織紋，拉直比對調整過後的長度。
這是屬於他和黑的──

他不由得精神一振，掌心也開始發熱。老實說，直到現在，他對主人這一個身分還很模糊，比起去思考，他更願意順從衝動。
他忽然展開鞭子在有限的空間裡猛然一甩，破空聲響在工作室內無比清晰。他像個拿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樣興奮，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再甩幾次的衝動將鞭子收起。
「……真不錯。我很喜歡。」

鞭子揮裂空氣的瞬間，他如同感到一道電流竄過脊髓，渾身毛孔收縮，不禁打了個激靈。
用不著握到手裡，光是看Dan自然而然已握在把手正確的位置，還有聽這清脆乾淨的響聲，已知小祐那句「信心之作」不是托大。
祐看來非常享受Dan的讚美，任由Dan發表了所有對鞭子的感想後，才悠悠說：「我知道你很想馬上試試它，就像所有得到新鞭子的人，包括你身邊那位。但你該去一個更好的訓練場所。這方面，就交由Mr Black安排好了。至於皮革的保養——喔，你身邊就有一位專家。需要微調的話，隨時回來。」
在祐說完這番話後，他已經打完一通電話。張開手，就等Dan把鑰匙給他。
「——我們先去一個地方。希望你還沒覺得餓。」

他們的車子在鬧市中半堵半走地花了半小時，最後在新北市一家連招牌也拆下了的攝影棚前停下。門前站著一個正在抽煙的瘦弱的中年男人，那個比自己年長的人見著自己，竟是不由自主地站好，誠惶誠恐地向他打招呼。才要迎上，便發現他帶著Dan，隨即頓在原處。
「楊先生，謝謝你把場地借給我。」
「哪裡的話呢，反正大夥時常都會租用這地方。而且是Mr Black的話⋯⋯」中年男人在帶領他倆進入有部分已經變成倉庫的攝影棚時，終於忍不住對Dan的好奇心：「是Mr Black的奴吧⋯⋯真好呢⋯⋯你知道你有多幸福嗎？」

雖說是倉庫，一眼望過去並沒有看到太多堆放的東西。場地整潔乾爽，多虧了出租者的細心維護。他第一次和黑來到地窖以外的地點進行活動，看那傢伙熟門熟路地領在前頭，以前肯定來過不只一次。
他沒有急著更正中年男人對自己的錯誤認知，反倒露出曖昧的笑容，模稜兩可地回道：「⋯⋯當然了。我比誰都清楚。」

顯然，這個男人認識Mr Black。他沒有錯過那位楊先生發現他站在黑身旁時，眼底一閃而過的失落。從那卑微的態度來看，大概曾跪在那傢伙面前，並深深為之著迷──對身分為Dom的黑。
在那些認識Mr Black的圈內人眼裡，他理所當然的只會是黑的小奴隸。也只有King一眼就看穿他們。若在半年前，黑與楊先生之前曾有過的接觸肯定會令他感到不快。但現在，他卻反倒有種莫名的優越感，不由得將手中的盒子抱得更緊。
誰也料想不到那個冷酷無情，技巧卓越的Mr Black會甘願來「指導」一個新手吧。

他有瞬間在猶疑，要否把隱瞞事實，好讓楊徹底打消不該存有的念頭。聽完Dan那番不置可否的話後，聽出後面語帶雙關的意思，他只能尷尬地乾咳一聲。
攝影棚關閉後，這裡就成為了圈內熱門的調教場所。現時攝影棚的角落放著一些箱子雜物，也排放著幾個等身高的木架。但攝影棚中央的空間頗大，天花也高，不管是揮鞭還是利用天花上那些燈軌來做空中繩縛，都非常適合。而且其中一面牆全是鏡子，本來是讓模特兒能在拍攝時看到自己的姿勢，現在則在各種調教課程中大大增加了奴隸的羞恥心。

「那就像以前一樣，兩小時吧，之後會幫你把門關好。」
那男人似是欲言又止，他九成是想加入，卻又沒膽子開口，最後還是被他的潛台詞驅逐。那人離開後，他開始查看放置在攝影棚邊上的道具。道具的花款是越來越多了，這裡好該改裝成另一個「地窖」了。
最後他只搬了一把椅子，放到攝影棚中間，又從雜物中找到一個舊座墊，用繩子固定在椅背上。
「盡情試試手感吧。現在的話，我當然不可能讓你直接打人。通常先是控制力度和方向，之後是落點的準確性，還有造成各種鞭痕的技巧等等。但在這些之前，先讓我看看你揮鞭的姿勢。只要姿勢對了，即使是長鞭也不難控制。」

他脫下外套，解開袖扣將襯衫袖子捲至手臂。握起鞭子的時候不禁想黑究竟曾和哪些人在這裡度過了「兩小時」，又是如何度過的。
──不管如何，他會成為最令黑難忘的那個。
剛開始的幾下相當隨意，力道忽大忽小，比較像是在熱身。直到瞧見那傢伙不悅地皺眉，他才重新調整姿勢，直視那塊坐墊的正中心，認真地控制在適合打在人身上的力度。

那人說得簡單，實行起來又是另一回事了。
揮鞭比想像中要累人得多，即使椅背距離自己相當近，還是經常打不到心儀的位置。黑也沒讓自己一個勁地白白消耗體力，總會適時從旁喊停，糾正他的姿勢，偶爾接過鞭子示範一會，這段時間正好讓他稍微喘口氣。
不管正手反手，那傢伙總是精準地打在同一個點上，動作流暢自然，聲響也比他要悅耳的多──什麼時候開始他能懂得用聲音去辨認這一鞭的好壞了？看來去Munch幾回下來他也不是毫無長進。
每次重新握上鞭子，他就覺得自己更熟悉了一些。鏡牆的存在讓他能清楚意識到自己每一次的動作，有時甚至黑還未開口他就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此時此刻，Dan拿著鞭子在他面前揮舞的身影，是確實存在於自己眼前，而不是他的幻想。
「不要只揮動手腕，那是使用馬鞭的方法。轉動腰身，對，就像這樣，轉動整個身體，讓鞭子順勢揮出去⋯⋯不要執著落點，到你熟習這根鞭子時，它自然能走向你想要它走的地方，就像呼吸一樣自然。」

他站到Dan身後，一手握著對方的手腕、一手扶著那人腰身，指導他轉動的幅度。全身鏡子中有他倆的倒影，這感覺非常奇特。他不是第一次教別人使鞭，當然，這麼手把手地、教得這麼仔細的，是絕無僅有。但比起這些，他可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細心地把心得傾囊相授，就為了讓這個人⋯⋯在將來有機會能將鞭子揮打到別人，甚至是自己身上——
「⋯⋯到底為何要做到這個地步？」扶在對方腰上的手慢慢收緊，他把下頜擱在對方肩膀上，感受那人因呼吸略微急速而起伏的節奏：「明明每次我把你拖進這個圈裡，都不見什麼好收場。你還想學鞭子嗎？學好之後又要怎樣？你想向King的奴隸報復嗎？」

「……呵，你猜猜？」他透過鏡面望著那人，握鞭的手心有點發麻。「沒錯，我是不服輸。但你覺得，我真的會在意區區一個跟在那男人身邊的小狗嗎？就算是King也沒那份量足以成為我的動機。」
反倒是當他意識到自己終究是走上那男人期望的道路，有哪麼一瞬間想打退堂鼓。從先前的種種言論來看，King八成早就料到有這麼一天了吧。
「你知道，我喜歡挑戰。而我正好開始對這方面的課題感興趣了……」他擁有的最大優勢就是不怕摔。儘管先前有多次失敗的經驗，他仍想再做一次嘗試。

「那你呢？你又是為什麼要配合我的……胡鬧？」他溫柔地勾上黑的髮，靠近那傢伙耳邊低語：「你若真的不喜歡，我也只好放棄。這根鞭子可以永遠收在你的箱子裏，我再也不會碰它。」
「——前提是，你真的一點也不想……從我手中嚐嚐它的滋味。這雙手除了泡咖啡，還有很多事能做呢。」
帶著笑意吐出濕熱黏膩的搧弄話語，指尖來到下巴，壓過乾燥的下唇。在那傢伙倒抽一口氣的同時趁勢而入，探入口中。

他順勢將入侵的食指輕輕含住，舔弄那挑撥著舌頭的指尖，再讓它在唇上磨蹭著。他想著這雙每天為他泡咖啡的手，轉而提著皮鞭，而他則由平日早上伸出手接收咖啡杯的動作，改為跪在地上、等待領受一記鞭痕——那畫面讓他渾身湧過一股興奮的戰慄。
他一下摟緊對方的腰，唯恐不及地表態：「⋯⋯想。我說，我想⋯⋯」
他欲言又止，與剛才指導時那精幹的模樣徹底相反。要道出「想要被Dan鞭打」這種話，還是有些困難。他不是很樂意讓情人知道他在被虐方面的興趣。除了King和一些曾經鞭打過他的人外，地窖的客人都以為他是個不折不扣的Ｓ。

在情緒高漲得一發不可收拾之前，他輕輕放開懷中的人，後退一步，掏出手機假裝在查看時間，試圖不要讓自己被興奮的感覺沖昏頭。
「⋯⋯總之，由今天開始，每週五晚上，我會幫你預約這個場地，讓你練習。直到你覺得足夠之前，你都可以用這塊軟墊作你的練習對象。」他乾咳一聲：「在那之前，我可不容許你在其他人身上練習。」

這還用得著說嗎？他才不願意在別人身上使用這根鞭子。
之前黑為他預約房間，是為了讓他赤身裸體跪在地上等候；這回每週包下這間攝影棚，卻是為了讓他在這裡練習揮鞭，好讓他以後能──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試圖驅散一點熱度。他們都知道不久後將會發生什麼事，並且為此期待著。再這樣下去，他與黑之間又會產生什麼變化……？

「待會練習結束之後，你還得教我怎麼保養呢。這也是我得學會的項目之一，不是嗎？」
他朝那人一笑，重新握好鞭子，站開雙腳揮出一鞭，鞭尾甩在墊子上發出響亮的一聲，比剛開始好了不少。
他把握剩餘的時間加緊練習，直到黑提醒他時間差不多了才捨鬆開握把。將場地復原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雖然才剛訂好每週的練習，不過下週五勢必得先暫停一回吧。」
雖然還未確定那傢伙的父母哪一天會來台灣，不過除夕當天多半得進入備戰狀態，沒有閒功夫做其他事吧。

鞭子撕裂空氣的聲音幾乎沒有間斷。比起當「Ｄ」的時候，Dan現在可是積極多了。
想來這也很正常，這傢伙本來就不喜歡受痛，而且以他桀驁不羈的個性看來，要他一直屈居在別人身下——即使那個是他的情人——他心裡也不會好受。
或許，比起Sub，Dan更適合當一個Dom——
這樣的想法在腦端一閃而過，他回神過來時，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週五⋯⋯對啊⋯⋯」他在步出攝影棚時才慢慢想起下週已經要過年的事。從Mr Black轉換成父親的兒子的角色，他一下子有點不習慣。
「飯店早訂好了，交通也安排了。別擔心，我爸是長子，我看過年的首幾天爸媽肯定會留在北京。你就放心回台中過年吧。替我向葉先生葉太太問好——啊，不，禮物⋯⋯」
突然想起自己忘了給Dan的父母準備賀年禮物。最近忙著店裡的事、父母的事，還有鞭子的事，都把Dan那邊徹底忘掉了。

「明天你先回店裡，我得去百貨公司挑份禮物。」他開車回去的路上就一直想著該買茶葉還是紅酒，本來要路上帶點吃的回去，都給忘了，回到公寓時才突然想起，弄得Dan在大量體力消耗之後還只能吃他湊合做出來的水餃和麵條。

黑在煮晚餐的時候，他則忙於應付兩隻餓著肚子纏在他腿邊的狗兒。不知道那對夫妻要是看到他們養著的這倆搗蛋鬼會露出什麼表情？
「用不著太費心，你知道我爸媽不是太在意禮數的人。」
飢腸轆轆的狀態下吃什麼都好。他津津有味地吃著那人做的拌麵，擺擺手要對方別煩惱這些。反正也只是回去一晚上，隔天一早立刻就要趕回店裡了。他可沒打算休大年初一。
在這大部分店家都休店的日子開店，應該能多少拉些營業額吧。啊，先前推出的新菜單還得再做些調整……

洗過澡後，他盤腿坐在沙發上，按著那人教的方式仔細地用油擦拭鞭子。他不像黑，對他而言沒有什麼身分切換的問題，也不覺得有什麼區分場所的必要。神色自若得像他只是在幫那傢伙擦皮鞋。
放鬆過後感覺手臂有些乏力，不用說，隔天起來肯定會痠疼得不得了。有大半原因歸咎於他還沒辦法很好的控制力道，總是想用蠻勁控制，白費了力氣。每週僅有兩小時，他想盡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熟練它。

「⋯⋯在這方面，你也不要太耗神。」他執起Dan的右手輕輕揉按，但想起當初他跟King學鞭子，也是因為太過投入而過度練習，結果在隔天帶著甘美的痠痛上班。
「你和我⋯⋯還有很多時間。」他最終在對方的指尖上輕親一口，要不是必須嚴守睡眠時間，而且看在Dan今天已經體力透支的份上，也許他會讓Dan享受一夜特別美妙的交歡，作為這人為了自己這麼努力的獎賞。
「⋯⋯保留權利吧。」他逕自作結，同時思緒又回到送給葉夫婦的賀禮。也許在紅酒或茶葉以外再加一份自製的點心吧。是該配五香醬牛肉，還是檸檬磅蛋糕？看來要花時間決定的事情又要增加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