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𝟏𝟒𝟐𝟎, 𝚂𝚞𝚖𝚖𝚎𝚛 ｜第𝟸𝟻次聖戰｜金絲森林／𝚠. Nɐʌou




賽卡達湖的戰役，終於暫歇。

賽伏恩拖著沾滿沙土與血的身體，緩步走回前線軍營。
他神情恍惚——戰場上尖叫與哭泣的殘響，仍在腦中盤旋不去。


他抬眼，那道熟悉的身影就站在不遠處。

幾日前，納文受託來前線支援，兩人已經短暫打過照面。
賽伏恩朝他走去，除了想確認當下的情況，也想看看對方是否無恙。

「別動。」納文輕聲道，以指節輕輕掀起對方的下顎，微微側過臉避開光線，仔細檢視，布巾沾了些清水，從額角至頰骨，緩緩地、仔細地擦去那道紅與黑混成的痕跡，像是試圖從皮膚上抹去一場尚未命名的戰爭。

賽伏恩渾身上下幾乎被血紅染透，鐵鏽與泥濘的氣味一絲不剩地纏在他身上。他剛從戰場回來，劫後餘生的疲乏在他的骨骼中無聲擴散，即使雙腳還堅實地踏在這片土地上，整個人卻像是從另一個世界跌落回來。

納文察覺他幾不可察的顫抖，並非懼意，而是尚未褪去的戰場餘燼——過於年輕的肩膀承受了太沉的重量。無論未來他如何訓練自己，那場「聖戰」都已在他身體深處種下不死的影子，像一道傷口，既無法癒合，也無法真正遺忘。

想必他會用一生去習慣這些傷——用時間去背負那些撕裂他的記憶，就像習慣一塊無法摘除的鐵甲，在和平來臨之前，他將永遠是那場戰爭的殘響。

臉上的污痕去了大半，賽伏恩繃緊的神經也隨之鬆動。對方細緻的動作勾起一陣微癢，他忍不住輕笑，直到笑出聲來，才驀然意識到——自己竟已放鬆下來，所在之處終於讓他得以暫歇。

他幾乎想抬手握住那只正在忙碌的手腕，卻先一步聞見黏在身上的煙硝氣息。於是他偏過頭，順勢將臉頰輕輕蹭上那塊尚帶餘溫的布巾。

手中那塊布巾早已染上灰塵與血意，他沒立刻抽回，只讓那抹動作持續片刻。察覺你笑了、鬆了口氣，也知道那不過是戰後短暫的喘息。

「…輕鬆點了嗎？」他語調淡淡，猶如觀察過後的審視與提醒：「戰事激烈，但切勿迷失自我。」語畢，他將那塊已染污的布巾放在你手中。

「收好它。」他不急著解釋：「這種接近死亡的氣味能讓你保持清醒。」隨後，納文抬手，指尖輕巧地捏住你下巴，微微側頭像是在細看畫作中筆觸是否終於補回神采。

「——現在的表情好多了。」帶著醫者獨有的冷靜滿意：「至少比剛剛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像話得多了。」

「.....嗯，好多了。」他像是這才回過神來，停下蹭布的動作，神情也隨之恢復如常。

他聽見你說的，接過那塊布巾。上頭沾滿污痕，早沒了原先的觸感……然而他這才察覺，這布料摸起來遠比預期柔順，似乎不是隨手撿來的粗布。畢竟若真是那種貨色，他的臉頰早該磨破、順帶添上一層「新色澤」了才是——更別說他剛剛還拿來蹭。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要我在下次戰爭前都別洗它？」他的嘴又開啟了模式，話還沒說完，下巴便被對方一把捏住，讓他話頭嘎然而止。

..... 「啊，是嗎？因為想到接下來會發給士兵們美味的糧食，所以精神就來了吧？」

「不過納文，你現在——」他微微湊近些，嘴角揚著笑，「都這麼對待傷患的話，診所裡是不是早堆滿情書了？」

他說著，指尖下意識捏了捏那塊布，動作像是隨口一逗，語氣卻帶點半真半假的餘韻。

「……荊霧坡谷的納文醫生，『評價優良，聲名遠播』——這邊可都是口耳相傳的，綠茵堡的新客想見你一面，可得排上好些時日呢。」

納文望著那抹輕佻的笑意，神情依舊如舊，像是經年未變的海崖之石，讓海風和浪花都撞得徒然。

「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不過我也覺得——有何不可。」他語氣淡然，指了指你指尖還捏著的那塊布巾：「血腥味確實能使人回想起疼痛，冷靜，也會想起自己是怎麼撐過來的。哪怕是下一次，也不至於全然迷失。」

他話語一頓，像是從你臉上再次掃過視線，確定沒有新的傷痕後，才又道：

「至於我這麼對待傷患——」語尾輕挑，聽不出玩笑還是反諷：「我只是確保你臉上沒有少塊肉。」

「這在關係上是不對等的，太多誤會會讓人以為藥方裡也摻了情詩。」

「醫者懂得太多，傷者便容易誤會情感。若有讚美，我權當感謝——除此之外，也就該是個休止符。」

賽伏恩靜靜聽著，方才拋出的調侃，彷彿也是一種間接的確認——確認那段過往是否真實存在。
當聽見對方的回應，他輕輕吐了口氣。那份行醫時的嚴謹與責任感，仍是記憶中的模樣。

「能知道你現在還願意對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手，我還挺高興的。」他少見地以平穩語氣說道，將那塊布巾摺得整整齊齊，收進掛在身側的小包裡：「這個，我會記得。」

「你呢，沒受傷吧？」他側過頭，看了對方一眼，才想起自己是為了確認這個而走過來的。視線順勢落在對方身側，像是在確認衣物上是否沾染了血跡或沙塵。

「西湖那邊戰火綿延，最近得特別小心啊。」他頓了頓，「金絲森林雖然離湖還有段距離，但……不考慮往後方遷？」

納文的聲音在空氣中沉澱，他的眼神望向賽伏恩，語氣如同對自己過去的承諾般平靜。

「不，我不會離開坡谷。」他的語氣堅定如磐石，毫不動搖：「我與坡谷早已是同進退的關係，荊霧坡谷與我共互相，共蛻變。這座領土的命運與我的命運息息相關。」

他微微低頭，略帶遺憾的表情隱現於眼中，但這份遺憾並非來自於對過往的悔恨，而是對未來的清晰預見。

「若我真死於戰事，也不必哀傷，人終有一死。」他不帶情緒地道出，似乎每一個字都來自於長久的準備：「我身為領主與坡谷之主，沒有逃跑的權利。」

這時，他的眼神轉向賽伏恩，語氣轉為微微的柔和，似乎想將對方心中的疑慮一一拋開。

「你可以畏懼死亡，賽伏恩。這是人的本能，但記住，若有一日戰火燒來，我仍然會站在這片土地上。」

聽著納文堅定的答覆，賽伏恩想起了與他再次相遇的那年——當時納文剛接掌領主之位，領地安穩，尚未染上戰火的氣息。


..... 「我明白了，看來你已經下定決心。」他頓了頓，語氣依舊平靜，卻少了往常的輕快。「但——『如果』真的發生，要人不難過，那還真是……強人所難啊，納文。」

他說得輕描淡寫，聲音裡卻透著沉靜的重量。


畏懼死亡是本能，對熟識之人離去所生的哀傷亦然。只是眼下的情況，風聲稍起，便足以燃成一場戰事，無處不焚。

「我呢，也會繼續守著席爾瓦的邊界。」他低頭理了理披肩，上頭的血跡尚未乾透。只怕過不了幾日，又將添上一層新的墨與赤。

… 「強人所難也得做。人活著本來就不是件講理的事，賽伏恩。」

他目光銳利，像看穿風口後方即將逼近的硝煙。若心軟一分，下次死的就是旁人。

「席爾瓦有你，我不會擔心。可你若倒下了，我不會替你收屍。如果那個如果真發生，就當我是自己選的結果。」

賽伏恩上前一步，伸手輕輕拍去納文脖頸那圈略顯厚重的斗篷領口上的沙塵。那層布料壓得有些低，就像這些年他背在肩上的東西。


「……別講什麼收不收屍的，多不吉利啊——」他笑了笑，即便心裡明白，納文說出口的，不過是把戰場上最壞的可能攤開來罷了。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只好再努力活久一點囉～差不多活到……『奇連藍』會說人話為止？」他邊說邊數著指頭，神情倒真有模有樣。


「你說你會一直在——那，有需要就叫我吧。或者哪天我垂死了，再爬去找你救命，怎麼樣？」

他說得輕巧，語尾卻有點收不住的輕嘆。再怎麼說，他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視為第二個家的地方陷入戰火……更別提對方說的那個假設了。

納文微偏過頭，看了他一眼，並未阻止對方動作，任由那雙手輕拍去衣領上的沙塵。他沒說話，直到賽伏恩笑著數起手指。

「奇連藍是不是會說話的。」沒有被調侃逗出反應。他站在原地，望著遠方染紅邊線的天色，風正要轉了： 「那我們就等到奇蹟會發生的一天吧。」

「如果真有那麼一刻，我也不會視若無睹。」他看著賽伏恩那副總是嘻笑著的臉：「——或是有機會的話，在更和平的年代見面吧。」

他早已視死如歸。

賽伏恩抬眼望向納文，風裹挾著細沙輕輕吹過，掠過他的耳畔，帶動著頭髮與披肩飄揚。


「和平的年代啊……」眼前的世界，無論是戰亂或疾病，都像呼吸一樣頻繁。若真有比『這』更好的時代，雖然如今的他難以想像，但或許，那能稱作『幸福』。

「要是真遇見了，可別只是點個頭就走人啊？」

他伸出手，彷彿想要立下承諾：

「到時候——買你一杯酒。」

納文握住賽伏恩伸出的手，力道穩而不讓人喘息，像是在一瞬間壓住了風、塵與命運。他微微低頭，眼神宛如從刀鋒上掠過，語氣依然平靜，卻多了一分冷峻而銳利的決絕：

… 「承諾不過是說給活人聽的，但戰場上，我說出口的話，就不會讓它白死。」他盯著對方，不閃不避：「還是先專注當下吧。酒，現在就能喝，我不信幻想，但我會讓它變成現實——哪怕要用血去換。」

「若真有重逢那天，我不會點頭就走，因為我從不背對自己的戰友。」他鬆開手掌，像放下了什麼，卻更像收回了一柄無鞘的刀：「等我們活著踏進那種年代，我誓要整座國家都記得我們是怎麼撐過去的。」

納文低聲道，語氣平靜得像是塵土落回地面。

「而那更遙遠的和平年代，絕非我們現在能觸及的未來，喝酒更是奢望。」他抬眼望向遠方，視線仿若穿透風沙與戰火，落在一個尚未誕生的時代：「不知在百年後能化為所有，但在未來，此刻的百年，定是塵埃。」

「到那時，該忘的也早忘了。」他輕聲一笑，早就習慣遺忘的重量。

「如果你還記得，就來找吧。」

「——下一段人生，我一定不會記得的。」

謝謝伏伏中做交流整理～
伏伏友限講完的東西整理出來後意外好多 ！
納文字數1685、已兌換野性藥水

Nɐʌou : 謝謝文文中跟我一起跑完！！ 🫶🏻
整理出來看覺得更順了、也方便回顧，
樓數不多但內容很足，我覺得好好！

有這個國戰後的交流感覺讓層次更豐富了，納文的穩重還有冷靜真的很好看，還有最後整座國家那裡好帥喔 ⋯⋯⋯⋯愛納文

／伏恩字數 13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