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37 AM
Fri, Apr 4, 2025 2:58 PM
4
1
判官
塵時
塵不到生賀
《燈火通明的彼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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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O3
每次他們在街角相遇時，他都覺得聞時雪白的身姿披著人間的燈火。
還有那年冬至，那孩子也與滿山的天燈站在光明的彼處，看起來遙遠，卻又觸手可即得令人暖和。
最令他意想不到的，就是總站在陰影裡的自己，總有一天也能在燈火通明的彼處。
(文前摘錄，正文下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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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38 AM
〈楔子〉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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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38 AM
第四次通過無相門前，他帶著當時的徒弟處理掉了一個積累濃厚塵緣的大籠，送走了被困縛其中無法解脫的全村居民。那時誰也沒料到，引發如此大禍的源頭，竟是一把細長的玉簪。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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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38 AM
那玉簪就落在外圍農莊的後院，卡在引水耕種的渠道口，多半是源自山道，順著溪流被捲過來的。
聞時來不及追查那枚玉簪的來歷，就因修化過量的塵緣而承受不了漲潮似的疲憊感，陷入了漫長的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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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38 AM
他只記得它長年潛在水底，已積滿了泥濘與苔蘚。
既然是枚玉簪，當初應該也是被人相中的美玉罷，經過細細打磨成了精美的飾品，捲著某個人的千思萬慮，昂首景仰過，也俯首嘆息過。
歲月埋沒了它的本色，只剩下抹不淨的髒污，誰也不記得它原先是何等風采。
或許連它自己也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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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39 AM
他們都是沾滿泥濘殘破不堪的倖存者，雖在世間茍延殘喘，卻連原先的自己是什麼樣子都難以回首，更無法預測之後又該何去何從。
以殘缺靈相飄泊人世間的傀術老祖，在神識彌留之際，倒和手中捏著的髮簪有些惺惺相惜起來。
在他從無相門中醒來，回到人世間以前，好似因此做過一個模糊的夢。
事後再回想，已經記不起多少細節，只記得夢境中拼湊了許多個場景，但都有個共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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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39 AM
他好像都被簪在誰的腦後，捲著柔軟的長髮。那人站在長夜陰影之中，望著彼處。
彼處，總是點著足以照耀整個世間生機的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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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40 AM
Fri, Apr 4, 2025 11:56 AM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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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41 AM
清明節前夕，北京的黑市迎來了十年一度的盛會。
藝術品、古董，甚至是帶有禁忌或悖德意味的稀有藏品拍賣，在黑市並不罕見。但入春以後，這場為期半個月的展售會，卻以靈物、詛咒禁物著稱。修道人士自然會關注此事，不少政商名流也會暗中派人查探。
至於各地的判官，有的是來參與競標，也有的是委託拍賣商品，甚至也有開起副業協助鑑價的人參與其中。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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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42 AM
張雅臨算是第三度與會了。第一次是在幼年時，他跟在家中長輩身後進來見見世面，當時他和張嵐睜大了眼瞪著預展會場裡千奇百怪的珍品，眼睛都捨不得多眨一下，好奇心淹沒了一切，讓他們完全忘了畏懼；
過了十年，他第二次與會正值意氣風發的時期，那時的他已是名譜圖榜上有名的年輕一輩判官，他在會中脫手的幾件靈物，也成為收藏家們趨之若鶩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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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42 AM
說來百感交集，現在的第三次與會，張家作為判官的地位一落千丈，這點亦在預展會場及晚宴裡成為各路人士的閒談話題，有人唾棄、有人感嘆，也有人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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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42 AM
無論如何，隨著預展結束，競標會開始的那天夜晚，是他最緊張的一天。
張家年輕的二把手剛鑽下轎車，便忍不住捏緊西裝領帶的結點來回拉拽，好讓他能多喘幾口氣。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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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42 AM
「張先生，巧了！」
就在他身後同款式的黑色進口轎車上，走下來的是今日和他約好碰面的委託人，他只能耐著緊繃感回首和人應對寒暄。
那委託人，算是與張家有些老交情的古董商，由於對方不幹判官的活兒，張家這幾年的變故自然不影響他們之間的交流。但畢竟是閱人無數的商場老鳥，一見張雅臨，就觀察出了對方的不尋常。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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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43 AM
正當年邁的古董商想轉個話題，以長輩的身份對眼前人投以關懷時，卻被這位斯文的年輕人抬手打斷了。
「抱歉，請稍待片刻，這次約了與您碰頭，還帶了貴客同行。」
聞言，老古董商頓了頓。
是了，當初他們約在今日碰面時，對方就提過此事。只是他年紀大了，腦袋不再如以往那麼好使。此外，也有點不太習慣。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43 AM
過往，張雅臨外出見古董商時，除了他的姊姊，也就是現任張家家主外，最常與他同行的，就是他的侍僕──聽說那些都不是活人，而是木偶……內行人稱為傀，每次見那些侍僕對答如流，除了表情冷淡以外幾乎與常人無二，都讓這老商人嘖嘖稱奇。
但帶著其他客人來和他碰頭，這還是第一次。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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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43 AM
只見張雅臨回首走向轎車後座，拉開車門，恭恭敬敬地讓出了走道的位置。
「老祖，請。」
看來，和這位年輕人一同與會的，多半是位德高望重的長輩罷。
古董商如此推測，便向前迎接，正準備躬身行禮，誰知他一抬頭，卻傻愣了幾秒。
原以為走下車的，會是位氣場肅穆、鬢髮斑白的老者。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44 AM
實際上，氣場確實有些肅穆，但下車的人年齡與張雅臨相仿──甚至看起來比他還年輕一點。
那青年與同行者一樣身著素黑的西裝及藏青色的領帶，襯得膚色極白。他半垂著黑曜石似的眼眸，加上不茍言笑地壓著唇，給人一種冷淡的氛圍，但不妨礙旁人為他俊秀的輪廓而暗嘆。那青年彎身鑽下車時，西裝的剪裁襯得這青年身材修長，特別是大腿線條，引得周圍進場的賓客忍不住都打量幾眼，轉頭竊問這是哪家的青年才俊。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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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44 AM
入了會場後，張雅臨隨即介紹了兩人相互認識，照他的說法，這位冰山美人青年名喚聞時，是判官一脈身份非常貴重的人物。但要提到詳細細節時，那兩人轉瞬間交換了個眼色，隨即張雅臨語帶模糊地矇混了過去。
那古董商暗中打量了那青年幾眼，深刻記得方才相互介紹時，張雅臨居然是先將自己介紹給這人。
難道滿臉皺紋和髮根灰白的老商人，輩份算起來還比這年輕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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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45 AM
但年邁的商人確實聽聞過關於判官的一些傳聞，比如判官一脈比常人長壽，甚至絕頂高手能夠修煉成仙。
無論如何，老古董商至少能確定，今日讓張雅臨異常緊張的原因，多半就是他了。
於此同時，年邁的商人安心了不少。
這一次的委託，雖然是張家先主動聯繫他的，但絕對可說是一場即時雨。張雅臨應當是帶了可靠的幫手，來解決這次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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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45 AM
他們三人穿過了會場人群，在經過嚴密的安檢後進入了工作人員用的貨梯，直達地下倉庫。
就在電梯門敞開的瞬間，年邁的古董商隨即發現身後的兩名青年臉色都凝重起來，忍不住回頭多問了一句。
「……事情很嚴重嗎？」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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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45 AM
「比想像中嚴重。」
張雅臨回道，隨後轉頭望向同行人，只見聞時朝著倉庫的走道閉眼靜默了一會，隨後搖了搖頭：
「不在這。」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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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45 AM
說罷，他動了動指節，冰涼的地下通道突然起了強勁的熱流，彷彿有什麼看不見的龐然巨物高速滑向了通道彼端，鑽進了地下倉庫中。
古董商看不出門道來，只聽見熱風呼嘯裡似乎藏著爬蟲類的嘶嘶聲。但張雅臨就不同了，他看得見聞時所驅動的不明之物，目不轉睛地盯著它高速衝了出去，也為此發出了敬佩的嘆息。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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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46 AM
那熱流方平靜下來，聞時頭也不回地步入電梯廂，甚至示意同行人都趕緊跟上。
「還有其他區域嗎？」
「有是有，咱們家這次經手的商品呢，有一部份在別處，得從北邊的貨梯下去，但是……」
說到此，老古董商神色遲疑不少，甚至為此抽出手帕擦了擦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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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47 AM
他經營了古董買賣大半輩子，也培養自己的骨肉成為接班人。但也不知是早年疏於照料家庭，還是世代之間本就存在價值觀差異，他在將一部份事業交給兒子後，親子的私情恩怨，外加經營的見解不同，和兒子的關係越來越差。他甚至不知從哪些人那裡聽來一大堆判官的傳言，試圖逼迫父親與張家斷絕關係。
置於另一區域的展售商品，就是兒子所管理，恐怕如今也不會願意讓自己父親的人輕易接近，尤其當中還有張家的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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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47 AM
果真如老古董商所擔憂的，他們才走到北邊貨梯，還沒通過安檢處，就遇上了他的接班人。
「老頭兒，你可知道自己請來的人都是些什麼貨色嘛？你知道張家的人都靠什麼繁榮起來的嘛？如此喪盡天良之輩你也敢讓他們接近倉庫……」
「大家都是老交情了，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呢？再說我是關心你，之前我就說過這事業是有風險的，所以才帶了人來……」
「總之你別管了，生意上的事，我自有辦法解決。少來這裡指手畫腳！」
父子就此爭執不休。
老古董商委託的兩個判官也被迫晾在了一邊。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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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48 AM
張雅臨雖然顧及身邊還有客戶和長輩在，喜怒沒有立刻堆到臉上，但周身還是盤旋起了鬱悶的低氣壓。
有些事，張正初死後，也不需要別人多提醒了。
他出生自判官名門，那榮耀在他們全族延續千年，眨眼間儼然黃粱一夢。誰也無法否認，他們雖然對判官一職有所憧憬，卻也被某些虛幻的事物沖昏了頭，身上裹著層層枯枝敗葉與污泥還以為是華裳，驀然回首卻連自己原本該是什麼樣貌都忘了。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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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48 AM
這讓他想起當初在松雲山外的大籠中，祖師爺曾淡淡提過幾句。
一愣神，解籠的人才發現籠裡根本沒別的東西，而自己才是那個籠主。
如此想來，張家如今那大夢初醒的感覺，還真有點像。只是那些虛虛實實的過往，還是得靠他們自己撕碎才行，即便過程必然痛苦。
這幾年來，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外人的數落與唾棄，但顯然還是高估了自己。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48 AM
「先專心解決事態，其餘的別管。」
聞時的目光掃視著周圍的動靜，同時也關注著面前僵持不下的古董商父子，卻冷不防地吐了這麼一句話。這令張雅臨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果真如周煦所說的，傀術老祖人看著冷漠，好似很容易被激怒且不好相處，逼問起事來時還咄咄逼人，弄得張雅臨頂都快禿了。但判官解籠的過程其實相當艱辛，執著人世的死者經歷必然不會太愉快，更不用說為了讓籠主解脫而承接走的那些怨煞。在此之中堅持了千年的人，即便看淡人間百態，也必然存著同理心，以及一種根植於深處的良善和關懷罷。
總之，不是所有人都能從自己拜了數年的偶像嘴裡得到一句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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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49 AM
「……他們說的也是事實，倒是咱們拖累您了。」說罷，張雅臨話鋒一轉：
「我看他兒子那邊，是得不到許可了。但事急從權，要直接硬闖嗎？」
聞時半垂著眼搖了搖頭，目光回首望向通道入口處。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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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49 AM
「可是，剛剛即便找錯了位置，也已經累積了那麼濃厚的煞氣。那事發的源頭萬一真在北邊，再拖下去……」
「不用。」
「…………」
至此，張雅臨也顧不得禮節，直勾勾地盯著同行人，只想多等一點下文。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50 AM
這幾年，他們偶爾在籠裡遇著松雲山的那幾位，也漸漸摸清這些老祖宗們的性子。
祖師爺看起來隨和，但通常即便在籠裡遇著了，也不一定會主動提供協助，反而找著角落倚著看戲……更正，守望著晚輩的機會較多，但至少真遇到什麼危險時死不了人。
遇著莊冶和鍾思倒是運氣不錯，他們性格豁達且對人友善，非常容易相處，也不吝提供後生晚輩協助；卜寧正如書上所言待人謙遜有禮，但有時認真出手時，手段卻相當直接，程度不輸給他的小師弟，否則張家本家的陣不會被毀得這麼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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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51 AM
至於聞時，無庸置疑是個沉默寡言的行動派，平時沒什麼耐性，更煩多開口給人解釋。想從他口中得到多一點東西，就得吊著膽子去擠牙膏。
張雅臨趁著面前父子還在爭吵時，硬著頭皮熬了幾分鐘，就在快要放棄的時候，才聽見聞時開口道：
「手段還沒用盡。」
熬出了六個字，還行。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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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51 AM
就在這時，兩名傀師交談之中，卻混入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如漫步松林，裡面又混著一點藥草味的尾韻。
張雅臨還沒回過神來，就見傀術老祖猛然回首。
「你不是在山上靜養？能下山了嗎？為什麼下來？老毛呢？」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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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52 AM
連篇的疑問下，張家的二把手也反應過來了。
傀術老祖聞時，無庸置疑是個沉默寡言的行動派。但只有一種情況下，他的話會變得比平時略多一些。
就是某個後世判官們又敬又懼的人在的時候。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52 AM
敬的理由實在太多，修為也好、品性也罷；
至於懼的理由，倒與過去差別挺大的。
後世判官懼他，有些部份是心虛，也有些部份是塵不到太難著摸了，要是在籠裡遇著他，再資深的判官都可能被嚇得不輕──照周煦的說法，連籠裡的惡鬼都能被他嚇吐。
比如現在，張雅臨雖然實力和松雲山那幫祖宗相比差了一截，但畢竟已是現世判官中屬一屬二的，籠裡待久了，對周圍環境也保有相當程度的戒心。
然而，直到聞時回頭說話前，他都沒注意到身後多了一個人。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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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1:53 AM
「……你這是要我先回答哪一個問題呢？」
這時，年邁的古董商才中斷了與兒子的爭吵，乍然轉頭，發現自己請來的兩名年輕判官身邊又多了一人。
剛走過來的賓客也是名身材高挑的青年，就是氣色不大好，就像剛病過一場似的。深色的西裝也壓不住他出塵的氣質，領間酒紅色的領帶為這人添了一些活氣。其身量又比聞時再高一些，但比起聞時冷肅而鋒利，來人溫文爾雅，神態清俊，和聞時站在一塊簡直要連成名畫了。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54 AM
張雅臨正打算依循社交禮節，介紹彼此認識時，倒是老古董商的兒子先一步驚呼。
「謝先生，您竟然親自來了！」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54 AM
聽兒子這麼一稱呼，年邁的商人才想起來，眼前人名喚謝問，在寧州經營一間名為西屏園的店面。這年輕人早年有過一些負面的傳聞，但最近鮮少有人再提起。
這人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約他談事多半只會遇到他們店裡的中年店員，或是兩個雙胞胎小丫頭。自己那個叛逆兒子似乎與他也有一些生意往來。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55 AM
原本，古董商只當這人是單純的同業合作夥伴，直到近幾年卻有所耳聞，聽說他也是判官。這點當初知道時其實挺意外的，因為老古董商先前也有機會和對方交流過幾次，有時閒聊裡提過一些判官的事，但謝問卻鮮少答腔或深入聊下去。
再後來，年邁的老商人甚至聽自己兒子提過，照其他家族對這人的態度，他可能不止是判官，還可能是判官名門一聽見名字就肅然起敬的存在。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55 AM
這事兒就老古董商聽來還挺古怪的，就像當初張雅臨介紹聞時那般，畢竟這兩人看起來都不超過30歲。
不過，自從他出現以後，張雅臨更緊繃了。
他細想起方才張雅臨打算開口介紹人時，似乎又打算先將他這年邁的老頭兒介紹給謝問。
怎麼，今夜是碰著真神仙麼？而且一個不夠還碰了倆？
老古董商暗自納悶。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56 AM
〈2〉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56 AM
這場展售盛會很早就暗潮洶湧。
原本，松雲山的那幫祖宗也如往常般四處雲遊，即便各族長老想逮他們開會也沒輒。這場各地靈鋪參與進來的盛會，充其量就是親徒們的閒聊話題而已。
然而就在預展開始的前一日，卜寧卻主動聯繫了所有人，建議大家還是打聽一番展售會的事。
這擺明意味著會場可能要出事了。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57 AM
起初，他們四人因為在現世的社交根基較弱，以致於在打聽展售會商品時，那些古董商都沒那麼願意多透露什麼，但長年合作協助封印和鑑價的判官各家族就不同了，這迫使他們只能和各家系聯手。
一探聽才發現，判官各家族紛紛收到了與自己較常往來的古董商求救，說是準備參與競標的商品都在入倉後變得不太對勁，甚至有了請求主辦單位延後舉辦的呼聲。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57 AM
只不過，這些古董商長年和具有風險的靈物或咒物打交道，若交易對象是有些道行的人倒還好，若是俗世的達官顯貴，售出的商品卻沒有經過妥善封印或淨化措施，就是有損商譽的，更不用說整場展售會都出事延後。
聞時原本打算聯繫的是蘇州吳家，卻在符紙傳出去前被卜寧即時攔下。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57 AM
「師弟，你還是聯繫寧州張家罷，」
性情溫和的二師兄沉思了半晌，似乎是在待出口的詞語中挑挑揀揀，好不容易才湊成了合適又不至於過度透露的語句：
「有些未了的淵緣還是得你來。」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58 AM
未了的淵緣？
對此，聞時短時間也想不起自己還有什麼未完成的事能續至今日，但也不敢輕易斷言說絕對沒有。畢竟早年他剛丟失靈相時，有時渾渾噩噩，再加上經過的時間太漫長，有些東西也真記不起細節了。
但卜寧的預感不容小覷，循著提示去一探究竟通常必有收穫，聞時也就不加思索地答應了。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58 AM
關於和張家熟識的古董商人，他們很快察覺其正面臨世代交替問題。只是並不清楚出事的商品會掌控在和張家依然交好的父親那邊，還是和西屏園近年有一些來往的兒子那邊。
也就是說，即便父親那裡撲了空，按原定計畫，老毛也已經聯繫上了兒子那邊，依然能進入北邊的地下倉庫一探究竟。
這也是為何，聞時在老古董商人吃了閉門羹後卻不著急。
只是沒想到等來的不是老毛，而是他的傀主。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58 AM
「你不是在山上靜養？能下山了嗎？為什麼下來？老毛呢？」
「……你這是要我先回答哪一個問題呢？」
塵不到如往常般言語帶笑，似乎正打算從親徒連番的疑問裡先挑幾個回答，就旁人打斷了。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59 AM
去年，內陸潰堤又連日暴雨，再加上幾年前的疫病肆虐，現世人口數遠超過往，天災人禍積起的怨煞就在立春前後鬧騰起來。
雖然千年後各家判官盡心盡力抑制，但畢竟修為有限，數以萬計的塵緣太過濃稠難分，最終還是被塵不到暫時壓在體內慢慢化散。
聞時也在山上陪了師父一段時間，此次下山要去與張雅臨會合時，只知道塵不到剛把那些東西修化，身體還沒養起來。
也因如此，他們四個親徒並不想驚動師父出山。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00 PM
顯然事與願違。
此時，聞時見塵不到神色還帶著一點病氣，就有股惱火油然而生。也分不清這氣惱是針對對方，還是針對自個兒。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00 PM
古董商的兒子在塵不到出現後，態度才和緩下來，終於肯帶著一行人進入北區倉庫。
貨梯下到指定樓層，正當年輕的接班人走在最前面，打算按住電梯延長鍵引著人出去時，卻被塵不到先按住了閉門鍵，讓停滯的廂房維持閉鎖。
不等古董商人開口，聞時就將父子倆拽往電梯廂的最深處角落。
於此同時，三個判官符咒、傀線層層欄在兩人面前，形成了他們肉眼也能見的包圍網。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00 PM
「勞煩兩位待在原地，回到地面前暫時別動。」
說罷，三人視線短暫交會後，才讓電梯門緩緩敞開，又迅速鑽了出去，離開前按下1樓按鈕，又讓貨梯闔上，盡快往地面逃脫。
外頭儀表板原本顯示電梯向上，隨後像故障般閃爍，最終陷入漆黑。
這讓張雅臨有些擔憂地抬頭看了電梯門一眼。
「出去了，沒被捲進來。」
塵不到語氣溫和地安撫道。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01 PM
至此，聞時才稍稍放心。
一方面是那商人父子倆的安危，另一方面則是塵不到。
剛剛貨梯一到，他們多半已經入籠了。
原本即便是四個松雲山的親徒，也很難將誤入籠中的生靈硬拽出去。但祖師爺是個例外，畢竟六合之外的無相門，這半仙也能徒手劈出一條道來。
但他也知道塵不到狀態極差的時候，是連陣門都打不開的。既然現在還有餘力把生靈強行推出籠外，表示情況沒有想像得那麼糟。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02 PM
放心沒維持幾秒，通道盡頭強烈的嘈雜聲就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正如過往他們解過無數的籠，進入籠心前，籠主意識的延伸總能化作各式各樣的麻煩來招呼入侵者。
偏偏這次的騷動猶如潮水一般密集。
幾秒後，當那些東西真正湧到了面前，聞時忍不住暗自一嘆。
原來那個「猶如」應該去掉，是如假包換的潮水。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02 PM
噴湧而來的浪一片漆黑，撞上通道轉角時碎起的水花宛若無數雙戒備畏懼的眼睛。眨眼間，積水已經淹沒了三人的膝蓋，穿越他們身後又撞上電梯門，碎起的水聲化作惡意的細語。
不得好死的惡鬼邪神；
惡鬼相的妖怪孩子；
攀附惠姑成勢的家族；
許是籠裡似於心魔的東西，也不特別針對誰，總之化在耳裡專挑難聽的說。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03 PM
起初，聞時還下意識準備喚出巨傀護法，但潮水撞上傀線時，卻使他恍惚了半會。
混在水裡的塵緣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讓他想起卜寧提點過的未了淵緣，還真是那麼回事。
短短瞬息，潮水已經灌了半個通道，足以讓站在裡面的人隨著浮力離地。張雅臨祭出巨傀護法，卻發現眼前兩人卻沒有。聞時愣在原地，祖師爺則是反其道而行，直接潛進了水裡。
傀術老祖回過神來時，水已經灌滿了通道。總覺得散在水中的塵緣好像也認出了他，那股漫在耳邊的惡意收斂了不少，甚至能感覺到水中的對流緩緩地將他推往某個方向。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04 PM
漆黑的水域掩去了所有人的視覺感官，卻意外地沒有嗆水或難以呼吸的感覺。
聞時索性順應著水流移動，也將靈神順著鋪蓋而出的傀線散進水域中，試圖感知整個空間，要是能找到稍早一起進籠的兩人就更理想了。
就在這時，身後卻感受到一抹光源。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04 PM
他乍然回首，浮起的天燈緩緩飄進了眼簾。
再定睛一看，發現此時他站在山景中，松林的氣味、凜冽的空氣，還有自山下村莊緩緩飄了滿山的燈火，每景每物都熟悉不已。
正當他以為這又是受了塵緣的影響而望見記憶中的幻影時，聞時卻察覺出了點不對勁。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05 PM
千年前的某個冬至，他在松雲山確實看過如此的景色。
那天是山下聚落十年一度放燈，他為此趕回來，只為了一睹十年前錯過的盛景。
但那時他所站的位置更前面一點，畢竟他是從山頂的松枝上跳下來的，而不是站在山道上。
此時的他就卡在幻境的邊緣，一邊是無盡黑暗還漫著細語的深淵潮水，而另一邊是燈火通明的山景與村莊。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05 PM
在此之前，他看過這樣的景色，只是更模糊。
那時的他，手裡好像還捏著什麼──
因靈相不全而碎散的記憶漸漸拼湊成形。
他知道未了的淵緣是什麼了。
那時的他無力化解那根髮簪上所有的東西，甚至為此精疲力盡，又走了一次無相門。
許是鋪散在空間中的傀線使他與籠中的東西相連，在他的記憶漸漸清楚時，眼前燈火的幻境細節也越來越多。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06 PM
他在漆黑的山道另一端，望見了千年前的自己。
那時的他穿著雪白的長衣，身後是散了滿天的燈火。
素來冷淡的自己，嘴角翹起的幅度不大，但眼中懷著笑意，好似整個人間的生機都隨著燈火輝映在他眼裡。
「塵不到，冬至了。」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06 PM
模糊的夢境變得清晰起來之際，他才發現如今靈相完整的自己，其實知曉那枚髮簪原本的色澤。
幼年時，他就見過那根玉簪。
塵不到每回將他抱在懷裡，而他挽著師父的頸項抬首時，都會看見它。
原來滿是泥濘的它，曾經也是潔白無垢的。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31 PM
〈3〉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32 PM
聞時清醒過來時，被冰水浸泡的冷感已然消失，他似乎躺在日光照耀的石臺上，眼皮還能感覺到日光之下有什麼陰影在搖晃，條狀成束，好似柳蔭。
他連自己何時失去意識的都想不太起來，只記得前一秒他還盯著山道的幻境。
再眨眼，自己就像大夢初醒那般。
陽光正和煦，甚至讓他有點想就這樣躺著。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32 PM
就在他和睡意鬥爭時，聽見身邊傳來一聲僅留氣聲的輕笑，隨即有人屈指輕彈了一下他的額頭。
「別貪睡了，還在籠裡呢。」
至此，聞時連忙睜眼起身。
真如原先體感的推測，此時他就躺在石砌的水道一側，身邊種了成排的楊柳隨風搖曳，掩去一小部份的陽光。
不過，周圍的景色偶爾會如在水中那般搖晃盪漾。
塵不到就坐在他身側，雙腿懸空面朝著水道，轉頭俯首衝著他笑。
即便還沒用靈眼，聞時也知道對方不是籠裡的幻影，而是本人。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32 PM
「怎麼找到我的？」
「跟你差不多。」
果然，第一時間潮水撲來時，他們師徒倆都做了差不多的佈置，至少潮水所至，就能存有他們的眼線。聞時原本應該利用傀線搜尋同行人的靈相，但在此之前就陷入了幻境中失去意識，多半塵不到也是用類似的方法找到了他。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33 PM
「只有我們？」
聞時勾起了傀線，靈識頓時流入了四面八方，為此鋪天蓋地卻隱去形跡的絲線短暫地亮了一下又隱形無蹤。
沒過多久，他便找到了張雅臨的靈相，但距離他們略遠了一些。就靈相的狀況而言，應該沒什麼危險，畢竟是排在名譜圖前位的判官，暫時不需要擔心。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33 PM
「找到籠心了嗎？」
聞言，塵不到點了點頭，視線又轉回了水道：
「看來，這個籠的籠主，不但不排拒，還一直引導我們倆接近。」
循著他的視線，聞時也望向水道，端詳了水面波光一陣子後，察覺不對，有些遲疑道：
「這裡……我們在籠心裡？」
「嗯。」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34 PM
這倒是少見，這個籠的籠心不是建築，也不是任何物體，而是水體。
籠主不僅沒有趕走入侵者，還撲上來把他們迎了進去，甚至主動承接了他們探出去的靈識。
但想想塵不到和他與籠主之間的淵緣，好像又覺得合理起來。
聞時正想多問點什麼時，一轉頭便迎上身邊仙客直勾勾的視線，盯著他的咽喉與頸間。
「……怎麼？」
「雪人，你領帶亂了。」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34 PM
如此聽聞，傀術老祖垂首一瞄，許是方才的潮水洶湧，還真沖亂了他頸間的領帶，領帶尾已經抽出去半段。
時代逐漸走向西化後，聞時對衣著的要求並不多。到了現代平時也就一件衛衣或是T字衫，天冷就加件外套圍巾看起來融入群體一點。
像這種正式場合用的西裝，緊包著身軀，實在過於拘束了，不怎麼習慣。
原本他沒打算繫領帶的，是臨走前張碧靈提醒了他，簡單教了一下打法，才勉強打了個能看的湊合。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35 PM
他邊回想著張碧靈教學時提醒的要訣，有些不甘願地翻起半邊領子，將領帶解成了一條線狀，甚至有點想索性把領帶除了痛快。
誰知就在這時，塵不到卻平舉起掌心，攤在他的面前晃了一下。
「……？」
「幫你繫罷。」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35 PM
塵不到從對方手上接過了領帶，攤直了藏青色的領帶布料，沿著聞時翻起的襯衫領內側繞過後頸，捏著垂在鎖骨處的領帶兩端。
「還是第一次見你穿西裝。」
此語方出，聞時瞥了一眼正湊在他頸前的人，又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對方一遍。
其實這也是他第一次看見塵不到著現代的西裝，只是看慣了平時對方無論現世還是在松雲山時都披著絳紅的大衣或外袍，這次場合又為了融入人群別太顯眼，選了黑色的主調顯得有些沉重，但也襯得對方身形修長挺拔。
不知怎地，盯著盯著，思緒就有點跑歪了。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36 PM
「……有點綁手綁腳。」
「不然之後找間店，可以依你的身量訂製一套，穿起來行動會舒服些。」
聞時將視線轉移到塵不到正繞著領帶的指尖，卻覺得遐想更停不下來了。
「有必要？」
「難說呢。」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36 PM
言至此，塵不到在領帶尾端穿過剛成形的結時，輕輕拉緊，最後從西裝外套口袋掏出了枚梅枝造形的領帶夾，如插花似地綴在了領帶上，笑道：
「嗯，你穿起來挺好看，這趟趕來算是有收穫了。」
這人總不會是為了看看自己徒弟兼戀人穿西裝的樣子才來的吧？
聞時思忖了半會，覺得不太可能，但又不願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性。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37 PM
「你也……」
話吐了一半，只見聞時的耳根和領邊與短髮之間露出的小半截後頸都充起了瑰色，為此逗笑了眼前人，窘得他索性換個話題：
「我們是來解籠的，還是來穿西裝的？所以你認得這裡嗎？」
他掃視了一眼，發現對眼前的街景不太熟，許是某個時代裡江南一帶的城鎮。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37 PM
「認得。」
塵不到環視了周圍的景色，面色平靜地指向水道的對岸，那裡正有市集嘈雜，仔細一瞧，正是玉市。
好巧不巧，聞時旋即在人流中找到了半仙披著絳紅罩袍，偶爾摘掉面具混在人群裡的背影。
「你在這裡買下它的？」
聞言，塵不到點點頭。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37 PM
那時，他買下它倒也不是因為那白玉簪多吸引他的注意。只是鋪子的掌櫃是謝家的故人，他在路過時偶然認出對方的靈相，因此佇足了一會。
只是，那位故人轉世的掌櫃當時生意並不好，因此發現有人在他鋪前停下腳步時，便熱情地招呼起來，塵不到其實有點招架不住，索性挑了根玉簪結完帳才離去。
世間機運總在不知不覺間走向轉折，賣掉那根玉簪以後，鋪子的生意有了起色。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38 PM
結果，那掌櫃誤以為自己遇到了福神或財神，居然差人雕了尊手掌大的小神像，每天虔誠地上香祭拜。這故事還傳到了周圍的其他鋪子，不少商人跟著也雕了神像拜起來。
「那時我還沒在松雲山定居，還是第一次因為那些商人的祭拜聽見一些微小的虛音。」
塵不到遠眺著玉市，輕聲平述著，卻在此時頓了頓。
「但沒過多久，他們的聲音消失了。」
「為什麼？」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38 PM
聽見同行人的追問，塵不到揚起了苦笑：
「往來採礦場的路途遇上土匪。我後來進了他們的籠，送了一程。」
至此，塵不到陷入靜默。
聞時瞅著對方的眼神，立刻意會過來。
這裡並不是故事的終結，肯定還有後續，只是他不想讓自己知道。
然而在這籠裡，也有另一個存在知道故事的結局。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39 PM
霎時，水道裡的水流湍急起來，原本清澈的波光染上了墨影，漸漸被渲染得漆黑，嘩啦啦的水聲又化作了惡意的細語。
不知是誰起的頭，有人將那場禍事歸結給他們拜的神像，塵不到自然也聽得見那些變了調的虛音。
水道漆黑的水流越漲越高，漫到了街道上來。甚至原本溫暖的磚砌街道各處也滲起了黑水。
聞時聽著水中低語，不禁想起那些刻在祖師爺靈神歷境裡的梵音，酸楚不由自主地在咽喉直冒。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39 PM
塵不到自然看在眼裡，輕笑之際親暱地伸手捏了捏身邊人的掌心：
「看來，喜歡拆我台的不只是你，水底還有一個。」
這時，他們能感覺到那些漫於籠心的塵緣皆隨著湍急的水喧囂起來。
在此之中，又以水道深處特別濃厚。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40 PM
那是籠主所在之地。
這次的籠主並不是一般的生物靈相，而是生出些許自我意識的靈物。
聞時確實也解過類似的籠，其實和尋常的籠本質差異不大，擔走籠主的塵緣後，籠就會解了。
但那些縛在籠中的靈物狀況卻不太明朗。
有的還能繼續存在，有的卻因為成籠時間太長，承受不了濃厚的怨煞而被侵蝕。
這根玉簪會是哪一種呢？其實仔細想想就能知道答案。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40 PM
至此，他不禁遲疑了一下。
但塵不到捏著他掌心的指節，轉成了十指交扣，好似為了提醒身邊人一樣晃了兩下。
「承蒙它陪了我這麼久，合該送個行。」
塵不到凝視著水面，表面也看不出是悲是喜，只有感受到旁人的視線時，才抬眼笑了一下，像是在安撫人。
至此，聞時才點了點頭，也回握了同行人的手，甚至操控著傀線纏了幾圈，兩人同時跳進了奔騰的巨流中。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41 PM
漆黑的水流有如最初將他們迎進籠心時那般，冰冷但卻不會使人溺斃，但濃厚的黑卻讓水域看不見行方。
他們的周圍時不時冒出一些幻境。
有些聞時也認得，有些卻只有塵不到認得。
那根白玉簪跟了紅衣仙客很多年，有喜有悲，也有時光無盡的洗刷。
在幻境中出現的人都宛若過客，老毛和大召小召雖然弄得氛圍熱鬧，但終究只是傀，就好像謝府的小公子仿著過往勉強拽住的虛影。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41 PM
許多年後，游移塵世邊緣的半仙挑中了松雲山定居。
再過了些許年，原本寧靜的山林傳來的孩童的笑聲。
又經過一些年歲，孩童們長成青年，下山出師有了自己的天地。
那玉簪也悄悄地注意著聞時，許是因為它感應到了塵不到對這小徒弟的留戀罷。
幻境中時不時出現他們在山下偶遇，還有每次仙客倚著門柱送行的景像。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42 PM
隨後，它也迎來了那天。
那個誰也無法忘懷的臘月初一。
它在混亂中墜入枯焦的荒土，斜躺在層層幻境裡。
看見追進封印陣中的聞時在甩出傀後，屈指控住削鐵如泥的傀線貫過了自己的身軀，聲嘶力劫裡硬生生扯裂了自己的靈相。
混亂中，誰也分不清那哀悽的呼聲到底是虛是實，又是誰的。
在那之後，那玉簪偶然間流出了封印陣，輾轉於世間，纏在上頭的塵緣越來越厚，滾得滿身泥濘，甚至把整村的村民都捲了進來。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43 PM
沒有人聽得見它無聲的哭喊與嘆息。
溺在無盡的黑暗裡，所有的燈火與笑聲都隨之遠去。
自我意識不完整的微光在亂流中不斷掙扎，卻又難以在看不見盡頭的悲哀裡解脫。
唯有虛幻而模糊的燈火還能陪伴它。
至此，他們伸手觸上了靈物，將那些曾經陪伴自己而背負的種種擔了過來，正如一直以來判官都在做的那樣。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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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2:43 PM
◇ ◇ ◇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43 PM
三個判官在電梯間醒來時，提前被送出籠的古董商父子正在一旁焦急打轉，見人醒了這才鬆了口氣，連忙傾身確認他們是否無恙。
電梯仍位於地下倉庫的樓層，自通道盡頭傳來的低溫空調飄進了電梯廂內，惹得距離電梯門最近的塵不到剛清醒就輕咳了幾聲。
那幾聲咳嗽令聞時繃緊了神經，迅速起身想伸手扶人，卻在中途被對方抬手制止了。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44 PM
這情急時伸手，才讓聞時發覺自己指間捏住了什麼。
垂首一看，竟是根染著泥濘與青苔的髮簪，已經髒得看不清原貌。
他還來不及調整手指的力道，玉簪就攔腰斷開，半截順著重力墜落。
所幸在那半截簪尾落地前，被塵不到及時接住了。
兩截斷口露出了它原本潔白而透著點淡翠的色澤。
它迴光返照地泛起微弱的輝澤，最終黯淡下來，迅速風化，在它曾經最關注的兩人手裡化作兩縷青煙。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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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 Apr 4, 2025 12:44 PM
漫長的歲月裡，它曾經忘記了自己的本色，又在怨煞的風暴裡載浮載沉。
沒想到有一日，它會再次遇上了聞時，雖然那次重逢誰也沒有得救，甚至誰也不記得誰。
漫長的深淵巨流裡，它還是找回了自己，在原主身邊迎來終結。
欣慰的是，故人依舊安好。
它又回到了燈火通明處。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45 PM
〈4〉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45 PM
那一晚，由於染在玉簪上的塵緣積蓄已久，有些甚至可能是千年前封印陣裡帶出來的。它的影響範圍大得嚇人，幾乎全區的倉庫禁制都被其干擾。
不過，就在祖師爺和傀術老祖，以及張家的二把手進了北區倉庫的籠時，其他家族也和松雲山的三位老祖分頭行動清理了一番散往其他區域的怨煞。
對這場盛會的主辦單位來說，事情能在競標會的第一晚就解決掉算是大幸了，那些與會的商人與他們委託的家族都捏了把冷汗。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45 PM
至於整起騷動的源頭，那根白玉簪。和張家及西屏園比較有聯繫的古董商父子反覆核察了進倉的商品，卻都沒找到符合的品項，沒有人知道它是怎麼混進去的。
卜寧也為此卜了幾卦，也尋不得行蹤，只當它走的應該不是常理的通路。
有關這點，大部份判官都想不出還有什麼非常理的通路能走，但松雲山的人卻先想到了一條──無相門。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46 PM
照聞時的說法，那根玉簪曾經於他死前握在手中過，那靈物推測就是當時被他的殘存靈相牽引，落入無相門中，卡在某個時空間隙裡。直到時機與緣份皆至，又將原主引到它身邊來。
這靈物已生了自我意識，又會因祖師爺和聞時的遭遇而產生負面情緒。
某種意義而言，或許它在隨著聞時落入無相門後，時間就停止流動了，也算是因此減少在世間輾轉而把生靈拽進籠裡的機會，減少了它的痛苦罷。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46 PM
照原本的會期，競標會還會再持續幾天。
鍾思本就喜歡在雲游之際逛逛攤鋪，挑些稀奇物件。這次乾脆邀松雲山的一幫人也在北京停留一會，權當增廣見聞了。
塵不到多半是料到徒兒們會如此打算，老早就差老毛預訂了酒店房間，倒也不用這幾天每晚都得過陣門。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47 PM
第二天晚上的競標會，周煦和夏樵也過來會合，算是在這場盛會裡開了眼界。各判官家系還留在會場裡的人，為此也盡心想關照他們。但他們很快發現，這天晚上與會的祖宗們，只有三個親徒，以及老毛和大召小召。
「昨晚那籠這麼兇險？」
張嵐知曉後，轉頭向弟弟問道。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47 PM
張雅臨回想了下昨晚後來貨梯廂裡的情況，自然知道其實祖師爺和傀術老祖無恙。只是昨晚聞時出了籠以後，明顯地周身有股難以接近的低氣壓，再加上那黑色潮水裡滿滿的咒罵，他自己精神也有些提不太起來，對姊姊的疑問沒反駁或多解釋什麼，含糊地應了幾聲，後來便提早離場。
開春時祖師爺收掉了個大籠那件事，後世各家系都有所耳聞，再加上張雅臨的反應，就當今晚那兩位的缺席，是修化了昨夜的怨煞後需要休養了，進而向與會的老祖們表達誠摯的關切。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48 PM
不過，松雲山的那幫人與傀聽了各個都眼觀鼻鼻觀心，點點頭矇混過去。
這幾年來他們也都參禪似地參透了點什麼，至少對於某些只能放在心裡不能出口談論的話題有點見怪不怪。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48 PM
競標會第三日接近傍晚，酒店服務人員推著車，裡面載著送洗後整理整齊並封套的襯衫及西裝外套，以及一些簡單的餐點、甜食與可樂，停在了某個雙人房前，按下了電鈴。
那是塵不到和聞時投宿的雙人房。塵不到開門接下了送來的東西，又回到了臥室。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49 PM
此時臥室的落地窗多被簾幕遮掩，唯獨距離床鋪最遠的西面拉開了一人寬的縫，使得尚未完全隱沒地平線的夕照透入了房內。那抹漸弱的斜陽光輝，為床上淺眠的人兒露在被單外的肩臂肌膚添了層柑橘似的潤色。
許是方才的電鈴聲，以及枕邊人端著東西進來的細微聲響吵到他，聞時仍閉著目光，側著身在空了一半的床鋪上來回摸索，甚至不自覺地朝另一方向挪動靠攏。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49 PM
直到枕邊人放下了手上的托盤，褪去套在裕袍外的風衣後又坐回床緣，伸手捏住他胡亂摸索的手掌，才趨於安穩。
塵不到垂眸看了他半晌，另一手不自覺地梳進對方的短髮中來回摩挲。過了好一段時間，仍沒見眼前人打算起床，這才俯身撩開聞時的瀏海，輕輕點吻。
「雪人，」
抵著額間的磁性低語共鳴著肺腑，聞時這才瞇起眼，微微抬起頸。原本掩在腋窩的被單因此滑落至下腹，露出了鎖骨下緣和乳尖旁未褪的瑰印。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50 PM
他顯然是睡迷糊了，抬頭也不坐起身，反而拉長了後頸抿著眼前人的唇，先討了個點吻。吻著吻著又嫌空調太乾，唇相觸時蹭得不夠舒服，舔了舔下唇又重新吻了上去。
塵不到就這樣由著他來來回回討了幾輪，卻見懷裡的祖宗有點得寸進尺，又偏過頭蹭在師父頸側最暖熱的位置，呼吸又平穩起來。
這一連串的舉動逗笑了坐在床緣的半仙，他伸手探進棉被，環過對方光裸的後腰，把整個人往自己懷裡帶了帶，試圖引導他靠著床頭坐起。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51 PM
「行了，小祖宗，起來吃點東西。」
直至餐點又挪近了點，食物的香氣漫入嗅覺，聞時的神智才有清醒的跡象。
今日就是腰部和大腿還有點痠，但不礙事，至少和昨晚比起來好多了。
前天塵不到在籠裡替他繫的領帶，後來進了酒店房間又被對方親手拽亂。意亂情迷之間他簡直無法理解，為什麼西洋人非得穿成這樣在政商社交場上交涉呢？到底是理性地談事兒，還是意在色誘對手？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52 PM
客房備的浴袍和平時山上穿的單衣倒有些相似，就是質料更軟更厚一些，但是開襟太低，實在讓人分心。
特別是當聞時坐在小沙發解決剛送進來的餐食時，塵不到就在他對面倚著落地窗緣，兩腿交疊，抱著肘端詳著眼前人進食。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52 PM
今日再看面前的仙客，原先還在松雲山休養時的病氣散了，氣色好上不少。由於此時兩人都頂著短髮，領側露出的鎖骨和肌理不像在山裡時還能靠長髮遮掩一二，半側壓在浴袍下，另一側卻更引人遐想。
聞時只能再灌一口可樂，藉此別開視線。
想來也奇怪，以前他看著自己的師父也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心思，怎麼打從心意相通後，就越來越難正眼看人了。
這麼說來，好像也不排除是某人刻意變著把戲在逗他。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53 PM
「還不高興麼？」
聞言，傀術老祖咬掉了最後一口三明治，抬頭望了對方一眼。
聞時對自己師父的舊物，似乎都懷有一種難以解釋的執著。
比如那面半神半鬼的面具，比如紅袍，又比如這次失而復得、得而復失的白玉簪。他好像見不得那些跟著紅衣半仙多年的舊物就這樣染上淤泥，睹物如睹人。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53 PM
塵不到自然知道愛徒的心思。
說來也奧妙，他在塵世游走千載，又在一片死寂的封印陣裡躺了千載，走過那些黯淡無光的陰影時，總會遇著這樣的燈火。
有時細小，有時大一點。
就像跟隨了他多年的傀，偶爾也會冒出一些不屬於自己的情緒，就好像真正的老僕和那兩個小孫女還在，還會為謝府的少爺打抱不平；
也像當初在松雲山腳下那籠裡所遇到，張婉殘存的靈相，還會為了遙遠過往短短十幾年的緣份而意難平；
還有如今短暫重逢的舊物，還懷抱著無數的悲哀與懷念在黑暗的角落沉浮。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54 PM
漫長的旅程裡，他自然有覺得孤獨、高處不勝寒的時候。但他總會在種感受襲上心頭，或是被塵緣所影響而有點陰鬱時，又看見那些燈火從自己身後亮起。他其實不太喜歡別人站在他身後（除了某個擅長熬鷹的小祖宗），卻不會為那些燈火覺得反感。
那些燈火因他的傷而痛，因他的失而悲。就像在某個時近時遠的距離或境界外守著他。只是凝視著時大時小的火光搖曳，就能使他心靈澄靜下來，再疲憊也覺得自己應該還能多撐幾年。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54 PM
後來，他在屍山血海中撿到了聞時。親手捧起了那小撮燈火，養到這麼大，隨後再也移不開眼了。
在現世的這些年，有時塵不到甚至有點難分清楚，每次那小祖宗又為了這類的事情而鬱悶時，自己到底是在逗他開心，還是在逗自己開心。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54 PM
「今晚的競標會，去嗎？」
這時，聞時隨手將三明治的包裝紙投入垃圾桶，又淨了淨手，隨口問道。
「嗯，你想去的話，可以陪你。」
聽得此言，聞時點了點頭，伸手抓過方才剛送回來的送洗衣物，拆開包裝。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55 PM
關於北京黑市的展售會，其實早在民國年間，他就跟沈橋混進去過幾次，只是那時不興西裝。照前天看來其實流程大同小異，就是不少流程都換成了現代設備，加裝了一堆智慧觸控裝置、全方位監視器，以及紅外線掃描儀，看了倒有些心煩起來。
通常競標會的前兩天和最後一天，是人最多的時候，昨日的缺席倒是合了他的意。同時，他又想起夏樵畢竟是他這脈的傳人，既然昨天已經到北京會合了，也該挑個日子帶著他逛逛，今日人潮少一點，正合適不過。
再言，他從來沒和塵不到一起參與過類似這樣的聚會。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55 PM
他們分別換上了正裝，聞時在剩下領帶未繫的時候，回頭看了塵不到一眼。
「你那天繫的結，和張碧靈教的有點不同。」
「張女士教的那種是平結，簡單一點。前天我打的那種是雙環結，打法會繞一點，但你這條領帶質地軟，襯衫偏尖領，配起來比較合適，也比較活潑。」
塵不到邊言，轉身接手對方繞上後領的領帶，第一層剛繞滿，就感受到眼前人毫不掩飾地盯著他。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56 PM
「有事說事。」
「你前天打的也是同一種。」
聞時用的是肯定語氣，顯然那天晚上他花了心思觀察過。
為此，塵不到在指間的領結成形後，迎上對方的視線，耐著性子等待下文。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56 PM
他的雪人沒有開口，只是像那天在籠裡一樣擺開了手，掌心攤向他。
這孩子是他一手養大的，養成這沒大沒小的樣子。塵不到自然知道對方在打什麼算盤，只是含著笑抬了抬眉，將掛在一旁的領帶繞上後頸，將尾端搭到了對方指間。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57 PM
聞時學東西挺快，特別是這種和纏傀線有異曲同工之妙的把戲。
只不過，垂眼望著對方專注地捏著領帶彎彎繞繞，指尖有時還捨不得多施力的模樣，徹底激起了某個世外仙的玩心。
堂堂判官祖師爺，卻在愛徒替他繫領帶時，悄悄提起手攏了聞時指縫間垂下的傀線。這一觸，挾雜著某些活色生香的畫面。
比方說，平時冷淡不易親近的冰山青年拽歪了領帶和領口，側著臉眼裡盪漾水氣喘息不已的模樣。
還有高潮時汗溼的後頸染了紅雲而繃緊成優美的曲線的模樣。
其他的不勝枚舉，弄得都有點選擇障礙了。
過了幾秒後，塵不到有些不著邊際地想到一個世紀大哉問：聞時的耳根，和放入銅鍋湯頭裡的溪蝦，到底哪一個紅得更快？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58 PM
當夜，他們師徒倆和其他人會合的時間略晚了一些。
因為傀術老祖就算不餓肚子，也能在繫領帶時翻車好幾輪。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59 PM
〈Finale〉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59 PM
清明節清晨，聞時起得比林子裡的鳥雀還早。
他直奔自己的屋裡，沒過多久又鑽了出來，披著寒風與露水趕回山頂主屋。
他回到榻邊時，晨曦隨後便至。
塵不到其實知曉身側那進進出出的動靜，只是任憑對方故作神秘地發出各種細碎的聲響，又裝睡了好一陣子才睜眼。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00 PM
起身時，聞時就坐在床緣，低垂著視線，半句話都還沒說，耳尖已經染上了點外頭晨光的色澤。
他多半是在唇間試圖凝聚了一些詞語卻未果，最後作罷。索性別開面容，從廣袖裡掏出了一枚深色的匣子，輕輕擱在塵不到枕邊。
「回禮，上次那枚領帶夾的。」
說罷，便站起身，往屋外的方向挪了幾步，臉就是不肯面向裏邊。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00 PM
塵不到瞅著那匣子，忍不住揚起嘴角，順勢打開了它。
躺在裡面的是枚潔白修長而樸素的玉簪，簪柄尾端還染著一小截蜜臘紅的層次色澤，雕成了鵬鳥的羽翅狀，雖是暖色調，卻給人寧靜悠遠之感。
前幾天晚上，他們離開了競標會後，偶然發現市區有個小廣場，正擺著玉市。聞時便轉眼就不見了人影，溜進去逛了幾圈，還不願讓師父同行。
塵不到也沒說什麼，一如既往好脾氣地站在外頭等他回來。
眼前躺在匣子裡的物件，多半不是當時挑中的，就是當時洽詢首飾鋪訂製的罷。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01 PM
他依稀記得那時聞時把匣子用傀線藏起來，回到他身邊時的景色。
那時他站在街角略陰暗的位置，望著對方身披霓虹的暖光而來。正如過往許多次所望見的。
每次他們在街角相遇時，他都覺得聞時雪白的身姿披著人間的燈火。
還有那年冬至，那孩子也與滿山的天燈站在光明的彼處，看起來遙遠，卻又觸手可即得令人暖和。
就連送對方離開封印陣的那天，他望見純淨的靈相鑽了出去，朝向生的餘光。雖然事後才發現出去的是夏樵，而聞時本人就這樣碎在了他的跟前。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02 PM
回過神來，聞時耐不住尷尬而拉開了房門，晨光又勾勒起他修長的身影。
隨著房門角度越開越大，朝輝也浸染在半仙純白的衣角與散落榻緣的長髮上。
游走塵世邊緣的半仙時常站在長夜陰影之中望著彼處。
彼處，是他的心繫之人，還有足以照耀整個世間生機的燈火。
塵不到在漫長的歲月裡失去過很多，但也得到過很多。
最令他意想不到的，就是總站在陰影裡的自己，總有一天也能在燈火通明的彼處。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03 PM
曾經，他出生時以上天的饋贈為名。那份饋贈被人愛惜過，也被人屏棄過。
這趟看不到頭旅程裡，其實他獲得過許多上天賜予的機緣。
大部份時候他隨緣而遇，相處時其實心底是珍惜的，但送別時也放得下手。
原以為失而復得已經是種難以強求、極其珍貴的喜悅。
這一瞬間，他才回想起來，從珍視自己的人手中接過饋贈，那種喜悅也是毫不遜色的。
但也不怪他直到現在才想起，畢竟已經很久沒有從愛著他的人那裡收到半件禮物了。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04 PM
許是見榻上人愣神有些久了，聞時怎麼也拉不下臉，乾脆就這樣奪門而出。
然而，他前腳剛踏出屋，屋裡屋外的清風卻盤成了帶點氣勁的對流，硬是將他拐回榻上，摔進了塵不到懷裡。
「去哪呢？」
聞時抿著嘴不肯吐露半個字，不甘示弱地回視著正抱著他俯視的心上人。
只是，隨後這股不服輸的氣勢，還是在幾番纏綿的深吻下服軟。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04 PM
好不容易穩住了吐息，坐直了身子，便聽見身邊人發出一聲帶著氣音的輕笑。
聞時才轉身，就見塵不到順勢將方才得到的匣子與木梳遞進了他掌中，隨後勾了勾手指，轉過身去。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傀術老祖遲疑了一會，才動起來。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05 PM
聞時的指間梳過那被晨光烘得溫暖的髮絲時，不由自主地繃緊神經。
他在世間解籠時，常常就地取材，使得他對任何絲線類的東西得心應手。
如今終究要有了例外。
這次和打領帶不同，可沒有翻車的餘地。
不過也沒關係，反正以後大概也會越來越熟練罷。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05 PM
Fin.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2 PM
文章的意象跟靈感來源兼作業BGM 為女神的白昼夢
歌詞方面比較有呼應的比較偏向是玉簪那邊吧///艸///
但可能因為受到這首歌影響 籠心直接設定成水底了
Hakuchumu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4 PM
我覺得自己又是想吃什麼就在文裡塞什麼了///艸///
講到西裝就會想到色色的東西的我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5 PM
總總總之
沒有像去年一樣遲到一個月真是太好了
祖師爺生日快樂呀
祖師爺最辣了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17 PM
繁體版判官什麼時候來啊(趴等
其實最近出的典藏版我也有點想再來一套 但是臺灣的房價來說空間是殘酷的 嗚嗚 我買不起空間 只買得起書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20 PM
不算是題外話的題外話
這篇的字數
我有點久沒有在3天內飆這麼多字了
連假這兩天我都埋頭在狂趕 眼珠子好乾艸
但是好爽
搬出來住以後很久沒有坐在電腦前面打這麼久的字了
配表符雖然是司機 但這篇依然是撇了一點點點肉湯的清水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1:46 PM
偷偷浮一下去年的生賀文///
@siroiyumu - #判官 #塵時 《傘外輝》 悶雷滾滾，在遠方山頭漸漸掩去一角天光。 他總在徐徐...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2:59 PM
補上WordPress連結///
[塵時] 燈火通明的彼處 (2025年塵不到生日賀文) – – 銀．悸 –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Fri, Apr 4, 2025 2:59 PM
以及補上AO3連結
https://archiveofourown.org/...
近期推塵時、阿扉
@anneraseia
Mon, Apr 7, 2025 2:22 PM
塵時要好好的
謝謝大大產糧
白井柚夢📿⛄️振作振作
@siroiyumu
Mon, Apr 7, 2025 11:56 PM
近期推塵時、阿扉
: 謝謝阿扉桑
稱柚夢就可以了
真的也希望塵時可以一直好好的呀
他們這麼可愛這麼辣（？
載入新的回覆
《燈火通明的彼處》
WordPress、AO3
每次他們在街角相遇時，他都覺得聞時雪白的身姿披著人間的燈火。
還有那年冬至，那孩子也與滿山的天燈站在光明的彼處，看起來遙遠，卻又觸手可即得令人暖和。
最令他意想不到的，就是總站在陰影裡的自己，總有一天也能在燈火通明的彼處。
(文前摘錄，正文下收)
聞時來不及追查那枚玉簪的來歷，就因修化過量的塵緣而承受不了漲潮似的疲憊感，陷入了漫長的沉睡。
既然是枚玉簪，當初應該也是被人相中的美玉罷，經過細細打磨成了精美的飾品，捲著某個人的千思萬慮，昂首景仰過，也俯首嘆息過。
歲月埋沒了它的本色，只剩下抹不淨的髒污，誰也不記得它原先是何等風采。
或許連它自己也不記得了。
以殘缺靈相飄泊人世間的傀術老祖，在神識彌留之際，倒和手中捏著的髮簪有些惺惺相惜起來。
在他從無相門中醒來，回到人世間以前，好似因此做過一個模糊的夢。
事後再回想，已經記不起多少細節，只記得夢境中拼湊了許多個場景，但都有個共通點。
彼處，總是點著足以照耀整個世間生機的燈火。
藝術品、古董，甚至是帶有禁忌或悖德意味的稀有藏品拍賣，在黑市並不罕見。但入春以後，這場為期半個月的展售會，卻以靈物、詛咒禁物著稱。修道人士自然會關注此事，不少政商名流也會暗中派人查探。
至於各地的判官，有的是來參與競標，也有的是委託拍賣商品，甚至也有開起副業協助鑑價的人參與其中。
過了十年，他第二次與會正值意氣風發的時期，那時的他已是名譜圖榜上有名的年輕一輩判官，他在會中脫手的幾件靈物，也成為收藏家們趨之若鶩的珍寶；
張家年輕的二把手剛鑽下轎車，便忍不住捏緊西裝領帶的結點來回拉拽，好讓他能多喘幾口氣。
就在他身後同款式的黑色進口轎車上，走下來的是今日和他約好碰面的委託人，他只能耐著緊繃感回首和人應對寒暄。
那委託人，算是與張家有些老交情的古董商，由於對方不幹判官的活兒，張家這幾年的變故自然不影響他們之間的交流。但畢竟是閱人無數的商場老鳥，一見張雅臨，就觀察出了對方的不尋常。
「抱歉，請稍待片刻，這次約了與您碰頭，還帶了貴客同行。」
聞言，老古董商頓了頓。
是了，當初他們約在今日碰面時，對方就提過此事。只是他年紀大了，腦袋不再如以往那麼好使。此外，也有點不太習慣。
但帶著其他客人來和他碰頭，這還是第一次。
「老祖，請。」
看來，和這位年輕人一同與會的，多半是位德高望重的長輩罷。
古董商如此推測，便向前迎接，正準備躬身行禮，誰知他一抬頭，卻傻愣了幾秒。
原以為走下車的，會是位氣場肅穆、鬢髮斑白的老者。
那青年與同行者一樣身著素黑的西裝及藏青色的領帶，襯得膚色極白。他半垂著黑曜石似的眼眸，加上不茍言笑地壓著唇，給人一種冷淡的氛圍，但不妨礙旁人為他俊秀的輪廓而暗嘆。那青年彎身鑽下車時，西裝的剪裁襯得這青年身材修長，特別是大腿線條，引得周圍進場的賓客忍不住都打量幾眼，轉頭竊問這是哪家的青年才俊。
那古董商暗中打量了那青年幾眼，深刻記得方才相互介紹時，張雅臨居然是先將自己介紹給這人。
難道滿臉皺紋和髮根灰白的老商人，輩份算起來還比這年輕人小？
無論如何，老古董商至少能確定，今日讓張雅臨異常緊張的原因，多半就是他了。
於此同時，年邁的商人安心了不少。
這一次的委託，雖然是張家先主動聯繫他的，但絕對可說是一場即時雨。張雅臨應當是帶了可靠的幫手，來解決這次的難題。
就在電梯門敞開的瞬間，年邁的古董商隨即發現身後的兩名青年臉色都凝重起來，忍不住回頭多問了一句。
「……事情很嚴重嗎？」
張雅臨回道，隨後轉頭望向同行人，只見聞時朝著倉庫的走道閉眼靜默了一會，隨後搖了搖頭：
「不在這。」
古董商看不出門道來，只聽見熱風呼嘯裡似乎藏著爬蟲類的嘶嘶聲。但張雅臨就不同了，他看得見聞時所驅動的不明之物，目不轉睛地盯著它高速衝了出去，也為此發出了敬佩的嘆息。
「還有其他區域嗎？」
「有是有，咱們家這次經手的商品呢，有一部份在別處，得從北邊的貨梯下去，但是……」
說到此，老古董商神色遲疑不少，甚至為此抽出手帕擦了擦冷汗。
置於另一區域的展售商品，就是兒子所管理，恐怕如今也不會願意讓自己父親的人輕易接近，尤其當中還有張家的判官。
「老頭兒，你可知道自己請來的人都是些什麼貨色嘛？你知道張家的人都靠什麼繁榮起來的嘛？如此喪盡天良之輩你也敢讓他們接近倉庫……」
「大家都是老交情了，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呢？再說我是關心你，之前我就說過這事業是有風險的，所以才帶了人來……」
「總之你別管了，生意上的事，我自有辦法解決。少來這裡指手畫腳！」
父子就此爭執不休。
老古董商委託的兩個判官也被迫晾在了一邊。
有些事，張正初死後，也不需要別人多提醒了。
他出生自判官名門，那榮耀在他們全族延續千年，眨眼間儼然黃粱一夢。誰也無法否認，他們雖然對判官一職有所憧憬，卻也被某些虛幻的事物沖昏了頭，身上裹著層層枯枝敗葉與污泥還以為是華裳，驀然回首卻連自己原本該是什麼樣貌都忘了。
一愣神，解籠的人才發現籠裡根本沒別的東西，而自己才是那個籠主。
如此想來，張家如今那大夢初醒的感覺，還真有點像。只是那些虛虛實實的過往，還是得靠他們自己撕碎才行，即便過程必然痛苦。
這幾年來，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外人的數落與唾棄，但顯然還是高估了自己。
聞時的目光掃視著周圍的動靜，同時也關注著面前僵持不下的古董商父子，卻冷不防地吐了這麼一句話。這令張雅臨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果真如周煦所說的，傀術老祖人看著冷漠，好似很容易被激怒且不好相處，逼問起事來時還咄咄逼人，弄得張雅臨頂都快禿了。但判官解籠的過程其實相當艱辛，執著人世的死者經歷必然不會太愉快，更不用說為了讓籠主解脫而承接走的那些怨煞。在此之中堅持了千年的人，即便看淡人間百態，也必然存著同理心，以及一種根植於深處的良善和關懷罷。
總之，不是所有人都能從自己拜了數年的偶像嘴裡得到一句安慰。
「我看他兒子那邊，是得不到許可了。但事急從權，要直接硬闖嗎？」
聞時半垂著眼搖了搖頭，目光回首望向通道入口處。
「不用。」
「…………」
至此，張雅臨也顧不得禮節，直勾勾地盯著同行人，只想多等一點下文。
祖師爺看起來隨和，但通常即便在籠裡遇著了，也不一定會主動提供協助，反而找著角落倚著看戲……更正，守望著晚輩的機會較多，但至少真遇到什麼危險時死不了人。
遇著莊冶和鍾思倒是運氣不錯，他們性格豁達且對人友善，非常容易相處，也不吝提供後生晚輩協助；卜寧正如書上所言待人謙遜有禮，但有時認真出手時，手段卻相當直接，程度不輸給他的小師弟，否則張家本家的陣不會被毀得這麼徹底。
張雅臨趁著面前父子還在爭吵時，硬著頭皮熬了幾分鐘，就在快要放棄的時候，才聽見聞時開口道：
「手段還沒用盡。」
熬出了六個字，還行。
張雅臨還沒回過神來，就見傀術老祖猛然回首。
「你不是在山上靜養？能下山了嗎？為什麼下來？老毛呢？」
傀術老祖聞時，無庸置疑是個沉默寡言的行動派。但只有一種情況下，他的話會變得比平時略多一些。
就是某個後世判官們又敬又懼的人在的時候。
至於懼的理由，倒與過去差別挺大的。
後世判官懼他，有些部份是心虛，也有些部份是塵不到太難著摸了，要是在籠裡遇著他，再資深的判官都可能被嚇得不輕──照周煦的說法，連籠裡的惡鬼都能被他嚇吐。
比如現在，張雅臨雖然實力和松雲山那幫祖宗相比差了一截，但畢竟已是現世判官中屬一屬二的，籠裡待久了，對周圍環境也保有相當程度的戒心。
然而，直到聞時回頭說話前，他都沒注意到身後多了一個人。
這時，年邁的古董商才中斷了與兒子的爭吵，乍然轉頭，發現自己請來的兩名年輕判官身邊又多了一人。
剛走過來的賓客也是名身材高挑的青年，就是氣色不大好，就像剛病過一場似的。深色的西裝也壓不住他出塵的氣質，領間酒紅色的領帶為這人添了一些活氣。其身量又比聞時再高一些，但比起聞時冷肅而鋒利，來人溫文爾雅，神態清俊，和聞時站在一塊簡直要連成名畫了。
「謝先生，您竟然親自來了！」
這人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約他談事多半只會遇到他們店裡的中年店員，或是兩個雙胞胎小丫頭。自己那個叛逆兒子似乎與他也有一些生意往來。
再後來，年邁的老商人甚至聽自己兒子提過，照其他家族對這人的態度，他可能不止是判官，還可能是判官名門一聽見名字就肅然起敬的存在。
不過，自從他出現以後，張雅臨更緊繃了。
他細想起方才張雅臨打算開口介紹人時，似乎又打算先將他這年邁的老頭兒介紹給謝問。
怎麼，今夜是碰著真神仙麼？而且一個不夠還碰了倆？
老古董商暗自納悶。
原本，松雲山的那幫祖宗也如往常般四處雲遊，即便各族長老想逮他們開會也沒輒。這場各地靈鋪參與進來的盛會，充其量就是親徒們的閒聊話題而已。
然而就在預展開始的前一日，卜寧卻主動聯繫了所有人，建議大家還是打聽一番展售會的事。
這擺明意味著會場可能要出事了。
一探聽才發現，判官各家族紛紛收到了與自己較常往來的古董商求救，說是準備參與競標的商品都在入倉後變得不太對勁，甚至有了請求主辦單位延後舉辦的呼聲。
聞時原本打算聯繫的是蘇州吳家，卻在符紙傳出去前被卜寧即時攔下。
性情溫和的二師兄沉思了半晌，似乎是在待出口的詞語中挑挑揀揀，好不容易才湊成了合適又不至於過度透露的語句：
「有些未了的淵緣還是得你來。」
對此，聞時短時間也想不起自己還有什麼未完成的事能續至今日，但也不敢輕易斷言說絕對沒有。畢竟早年他剛丟失靈相時，有時渾渾噩噩，再加上經過的時間太漫長，有些東西也真記不起細節了。
但卜寧的預感不容小覷，循著提示去一探究竟通常必有收穫，聞時也就不加思索地答應了。
也就是說，即便父親那裡撲了空，按原定計畫，老毛也已經聯繫上了兒子那邊，依然能進入北邊的地下倉庫一探究竟。
這也是為何，聞時在老古董商人吃了閉門羹後卻不著急。
只是沒想到等來的不是老毛，而是他的傀主。
「……你這是要我先回答哪一個問題呢？」
塵不到如往常般言語帶笑，似乎正打算從親徒連番的疑問裡先挑幾個回答，就旁人打斷了。
雖然千年後各家判官盡心盡力抑制，但畢竟修為有限，數以萬計的塵緣太過濃稠難分，最終還是被塵不到暫時壓在體內慢慢化散。
聞時也在山上陪了師父一段時間，此次下山要去與張雅臨會合時，只知道塵不到剛把那些東西修化，身體還沒養起來。
也因如此，他們四個親徒並不想驚動師父出山。
此時，聞時見塵不到神色還帶著一點病氣，就有股惱火油然而生。也分不清這氣惱是針對對方，還是針對自個兒。
貨梯下到指定樓層，正當年輕的接班人走在最前面，打算按住電梯延長鍵引著人出去時，卻被塵不到先按住了閉門鍵，讓停滯的廂房維持閉鎖。
不等古董商人開口，聞時就將父子倆拽往電梯廂的最深處角落。
於此同時，三個判官符咒、傀線層層欄在兩人面前，形成了他們肉眼也能見的包圍網。
說罷，三人視線短暫交會後，才讓電梯門緩緩敞開，又迅速鑽了出去，離開前按下1樓按鈕，又讓貨梯闔上，盡快往地面逃脫。
外頭儀表板原本顯示電梯向上，隨後像故障般閃爍，最終陷入漆黑。
這讓張雅臨有些擔憂地抬頭看了電梯門一眼。
「出去了，沒被捲進來。」
塵不到語氣溫和地安撫道。
一方面是那商人父子倆的安危，另一方面則是塵不到。
剛剛貨梯一到，他們多半已經入籠了。
原本即便是四個松雲山的親徒，也很難將誤入籠中的生靈硬拽出去。但祖師爺是個例外，畢竟六合之外的無相門，這半仙也能徒手劈出一條道來。
但他也知道塵不到狀態極差的時候，是連陣門都打不開的。既然現在還有餘力把生靈強行推出籠外，表示情況沒有想像得那麼糟。
正如過往他們解過無數的籠，進入籠心前，籠主意識的延伸總能化作各式各樣的麻煩來招呼入侵者。
偏偏這次的騷動猶如潮水一般密集。
幾秒後，當那些東西真正湧到了面前，聞時忍不住暗自一嘆。
原來那個「猶如」應該去掉，是如假包換的潮水。
不得好死的惡鬼邪神；
惡鬼相的妖怪孩子；
攀附惠姑成勢的家族；
許是籠裡似於心魔的東西，也不特別針對誰，總之化在耳裡專挑難聽的說。
混在水裡的塵緣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讓他想起卜寧提點過的未了淵緣，還真是那麼回事。
短短瞬息，潮水已經灌了半個通道，足以讓站在裡面的人隨著浮力離地。張雅臨祭出巨傀護法，卻發現眼前兩人卻沒有。聞時愣在原地，祖師爺則是反其道而行，直接潛進了水裡。
傀術老祖回過神來時，水已經灌滿了通道。總覺得散在水中的塵緣好像也認出了他，那股漫在耳邊的惡意收斂了不少，甚至能感覺到水中的對流緩緩地將他推往某個方向。
聞時索性順應著水流移動，也將靈神順著鋪蓋而出的傀線散進水域中，試圖感知整個空間，要是能找到稍早一起進籠的兩人就更理想了。
就在這時，身後卻感受到一抹光源。
再定睛一看，發現此時他站在山景中，松林的氣味、凜冽的空氣，還有自山下村莊緩緩飄了滿山的燈火，每景每物都熟悉不已。
正當他以為這又是受了塵緣的影響而望見記憶中的幻影時，聞時卻察覺出了點不對勁。
那天是山下聚落十年一度放燈，他為此趕回來，只為了一睹十年前錯過的盛景。
但那時他所站的位置更前面一點，畢竟他是從山頂的松枝上跳下來的，而不是站在山道上。
此時的他就卡在幻境的邊緣，一邊是無盡黑暗還漫著細語的深淵潮水，而另一邊是燈火通明的山景與村莊。
那時的他，手裡好像還捏著什麼──
因靈相不全而碎散的記憶漸漸拼湊成形。
他知道未了的淵緣是什麼了。
那時的他無力化解那根髮簪上所有的東西，甚至為此精疲力盡，又走了一次無相門。
許是鋪散在空間中的傀線使他與籠中的東西相連，在他的記憶漸漸清楚時，眼前燈火的幻境細節也越來越多。
那時的他穿著雪白的長衣，身後是散了滿天的燈火。
素來冷淡的自己，嘴角翹起的幅度不大，但眼中懷著笑意，好似整個人間的生機都隨著燈火輝映在他眼裡。
「塵不到，冬至了。」
幼年時，他就見過那根玉簪。
塵不到每回將他抱在懷裡，而他挽著師父的頸項抬首時，都會看見它。
原來滿是泥濘的它，曾經也是潔白無垢的。
他連自己何時失去意識的都想不太起來，只記得前一秒他還盯著山道的幻境。
再眨眼，自己就像大夢初醒那般。
陽光正和煦，甚至讓他有點想就這樣躺著。
「別貪睡了，還在籠裡呢。」
至此，聞時連忙睜眼起身。
真如原先體感的推測，此時他就躺在石砌的水道一側，身邊種了成排的楊柳隨風搖曳，掩去一小部份的陽光。
不過，周圍的景色偶爾會如在水中那般搖晃盪漾。
塵不到就坐在他身側，雙腿懸空面朝著水道，轉頭俯首衝著他笑。
即便還沒用靈眼，聞時也知道對方不是籠裡的幻影，而是本人。
「跟你差不多。」
果然，第一時間潮水撲來時，他們師徒倆都做了差不多的佈置，至少潮水所至，就能存有他們的眼線。聞時原本應該利用傀線搜尋同行人的靈相，但在此之前就陷入了幻境中失去意識，多半塵不到也是用類似的方法找到了他。
聞時勾起了傀線，靈識頓時流入了四面八方，為此鋪天蓋地卻隱去形跡的絲線短暫地亮了一下又隱形無蹤。
沒過多久，他便找到了張雅臨的靈相，但距離他們略遠了一些。就靈相的狀況而言，應該沒什麼危險，畢竟是排在名譜圖前位的判官，暫時不需要擔心。
聞言，塵不到點了點頭，視線又轉回了水道：
「看來，這個籠的籠主，不但不排拒，還一直引導我們倆接近。」
循著他的視線，聞時也望向水道，端詳了水面波光一陣子後，察覺不對，有些遲疑道：
「這裡……我們在籠心裡？」
「嗯。」
籠主不僅沒有趕走入侵者，還撲上來把他們迎了進去，甚至主動承接了他們探出去的靈識。
但想想塵不到和他與籠主之間的淵緣，好像又覺得合理起來。
聞時正想多問點什麼時，一轉頭便迎上身邊仙客直勾勾的視線，盯著他的咽喉與頸間。
「……怎麼？」
「雪人，你領帶亂了。」
時代逐漸走向西化後，聞時對衣著的要求並不多。到了現代平時也就一件衛衣或是T字衫，天冷就加件外套圍巾看起來融入群體一點。
像這種正式場合用的西裝，緊包著身軀，實在過於拘束了，不怎麼習慣。
原本他沒打算繫領帶的，是臨走前張碧靈提醒了他，簡單教了一下打法，才勉強打了個能看的湊合。
誰知就在這時，塵不到卻平舉起掌心，攤在他的面前晃了一下。
「……？」
「幫你繫罷。」
「還是第一次見你穿西裝。」
此語方出，聞時瞥了一眼正湊在他頸前的人，又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對方一遍。
其實這也是他第一次看見塵不到著現代的西裝，只是看慣了平時對方無論現世還是在松雲山時都披著絳紅的大衣或外袍，這次場合又為了融入人群別太顯眼，選了黑色的主調顯得有些沉重，但也襯得對方身形修長挺拔。
不知怎地，盯著盯著，思緒就有點跑歪了。
「不然之後找間店，可以依你的身量訂製一套，穿起來行動會舒服些。」
聞時將視線轉移到塵不到正繞著領帶的指尖，卻覺得遐想更停不下來了。
「有必要？」
「難說呢。」
「嗯，你穿起來挺好看，這趟趕來算是有收穫了。」
這人總不會是為了看看自己徒弟兼戀人穿西裝的樣子才來的吧？
聞時思忖了半會，覺得不太可能，但又不願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性。
話吐了一半，只見聞時的耳根和領邊與短髮之間露出的小半截後頸都充起了瑰色，為此逗笑了眼前人，窘得他索性換個話題：
「我們是來解籠的，還是來穿西裝的？所以你認得這裡嗎？」
他掃視了一眼，發現對眼前的街景不太熟，許是某個時代裡江南一帶的城鎮。
塵不到環視了周圍的景色，面色平靜地指向水道的對岸，那裡正有市集嘈雜，仔細一瞧，正是玉市。
好巧不巧，聞時旋即在人流中找到了半仙披著絳紅罩袍，偶爾摘掉面具混在人群裡的背影。
「你在這裡買下它的？」
聞言，塵不到點點頭。
只是，那位故人轉世的掌櫃當時生意並不好，因此發現有人在他鋪前停下腳步時，便熱情地招呼起來，塵不到其實有點招架不住，索性挑了根玉簪結完帳才離去。
世間機運總在不知不覺間走向轉折，賣掉那根玉簪以後，鋪子的生意有了起色。
「那時我還沒在松雲山定居，還是第一次因為那些商人的祭拜聽見一些微小的虛音。」
塵不到遠眺著玉市，輕聲平述著，卻在此時頓了頓。
「但沒過多久，他們的聲音消失了。」
「為什麼？」
「往來採礦場的路途遇上土匪。我後來進了他們的籠，送了一程。」
至此，塵不到陷入靜默。
聞時瞅著對方的眼神，立刻意會過來。
這裡並不是故事的終結，肯定還有後續，只是他不想讓自己知道。
然而在這籠裡，也有另一個存在知道故事的結局。
不知是誰起的頭，有人將那場禍事歸結給他們拜的神像，塵不到自然也聽得見那些變了調的虛音。
水道漆黑的水流越漲越高，漫到了街道上來。甚至原本溫暖的磚砌街道各處也滲起了黑水。
聞時聽著水中低語，不禁想起那些刻在祖師爺靈神歷境裡的梵音，酸楚不由自主地在咽喉直冒。
「看來，喜歡拆我台的不只是你，水底還有一個。」
這時，他們能感覺到那些漫於籠心的塵緣皆隨著湍急的水喧囂起來。
在此之中，又以水道深處特別濃厚。
這次的籠主並不是一般的生物靈相，而是生出些許自我意識的靈物。
聞時確實也解過類似的籠，其實和尋常的籠本質差異不大，擔走籠主的塵緣後，籠就會解了。
但那些縛在籠中的靈物狀況卻不太明朗。
有的還能繼續存在，有的卻因為成籠時間太長，承受不了濃厚的怨煞而被侵蝕。
這根玉簪會是哪一種呢？其實仔細想想就能知道答案。
但塵不到捏著他掌心的指節，轉成了十指交扣，好似為了提醒身邊人一樣晃了兩下。
「承蒙它陪了我這麼久，合該送個行。」
塵不到凝視著水面，表面也看不出是悲是喜，只有感受到旁人的視線時，才抬眼笑了一下，像是在安撫人。
至此，聞時才點了點頭，也回握了同行人的手，甚至操控著傀線纏了幾圈，兩人同時跳進了奔騰的巨流中。
他們的周圍時不時冒出一些幻境。
有些聞時也認得，有些卻只有塵不到認得。
那根白玉簪跟了紅衣仙客很多年，有喜有悲，也有時光無盡的洗刷。
在幻境中出現的人都宛若過客，老毛和大召小召雖然弄得氛圍熱鬧，但終究只是傀，就好像謝府的小公子仿著過往勉強拽住的虛影。
再過了些許年，原本寧靜的山林傳來的孩童的笑聲。
又經過一些年歲，孩童們長成青年，下山出師有了自己的天地。
那玉簪也悄悄地注意著聞時，許是因為它感應到了塵不到對這小徒弟的留戀罷。
幻境中時不時出現他們在山下偶遇，還有每次仙客倚著門柱送行的景像。
那個誰也無法忘懷的臘月初一。
它在混亂中墜入枯焦的荒土，斜躺在層層幻境裡。
看見追進封印陣中的聞時在甩出傀後，屈指控住削鐵如泥的傀線貫過了自己的身軀，聲嘶力劫裡硬生生扯裂了自己的靈相。
混亂中，誰也分不清那哀悽的呼聲到底是虛是實，又是誰的。
在那之後，那玉簪偶然間流出了封印陣，輾轉於世間，纏在上頭的塵緣越來越厚，滾得滿身泥濘，甚至把整村的村民都捲了進來。
溺在無盡的黑暗裡，所有的燈火與笑聲都隨之遠去。
自我意識不完整的微光在亂流中不斷掙扎，卻又難以在看不見盡頭的悲哀裡解脫。
唯有虛幻而模糊的燈火還能陪伴它。
至此，他們伸手觸上了靈物，將那些曾經陪伴自己而背負的種種擔了過來，正如一直以來判官都在做的那樣。
電梯仍位於地下倉庫的樓層，自通道盡頭傳來的低溫空調飄進了電梯廂內，惹得距離電梯門最近的塵不到剛清醒就輕咳了幾聲。
那幾聲咳嗽令聞時繃緊了神經，迅速起身想伸手扶人，卻在中途被對方抬手制止了。
垂首一看，竟是根染著泥濘與青苔的髮簪，已經髒得看不清原貌。
他還來不及調整手指的力道，玉簪就攔腰斷開，半截順著重力墜落。
所幸在那半截簪尾落地前，被塵不到及時接住了。
兩截斷口露出了它原本潔白而透著點淡翠的色澤。
它迴光返照地泛起微弱的輝澤，最終黯淡下來，迅速風化，在它曾經最關注的兩人手裡化作兩縷青煙。
沒想到有一日，它會再次遇上了聞時，雖然那次重逢誰也沒有得救，甚至誰也不記得誰。
漫長的深淵巨流裡，它還是找回了自己，在原主身邊迎來終結。
欣慰的是，故人依舊安好。
它又回到了燈火通明處。
不過，就在祖師爺和傀術老祖，以及張家的二把手進了北區倉庫的籠時，其他家族也和松雲山的三位老祖分頭行動清理了一番散往其他區域的怨煞。
對這場盛會的主辦單位來說，事情能在競標會的第一晚就解決掉算是大幸了，那些與會的商人與他們委託的家族都捏了把冷汗。
卜寧也為此卜了幾卦，也尋不得行蹤，只當它走的應該不是常理的通路。
有關這點，大部份判官都想不出還有什麼非常理的通路能走，但松雲山的人卻先想到了一條──無相門。
這靈物已生了自我意識，又會因祖師爺和聞時的遭遇而產生負面情緒。
某種意義而言，或許它在隨著聞時落入無相門後，時間就停止流動了，也算是因此減少在世間輾轉而把生靈拽進籠裡的機會，減少了它的痛苦罷。
鍾思本就喜歡在雲游之際逛逛攤鋪，挑些稀奇物件。這次乾脆邀松雲山的一幫人也在北京停留一會，權當增廣見聞了。
塵不到多半是料到徒兒們會如此打算，老早就差老毛預訂了酒店房間，倒也不用這幾天每晚都得過陣門。
「昨晚那籠這麼兇險？」
張嵐知曉後，轉頭向弟弟問道。
開春時祖師爺收掉了個大籠那件事，後世各家系都有所耳聞，再加上張雅臨的反應，就當今晚那兩位的缺席，是修化了昨夜的怨煞後需要休養了，進而向與會的老祖們表達誠摯的關切。
這幾年來他們也都參禪似地參透了點什麼，至少對於某些只能放在心裡不能出口談論的話題有點見怪不怪。
那是塵不到和聞時投宿的雙人房。塵不到開門接下了送來的東西，又回到了臥室。
許是方才的電鈴聲，以及枕邊人端著東西進來的細微聲響吵到他，聞時仍閉著目光，側著身在空了一半的床鋪上來回摸索，甚至不自覺地朝另一方向挪動靠攏。
塵不到垂眸看了他半晌，另一手不自覺地梳進對方的短髮中來回摩挲。過了好一段時間，仍沒見眼前人打算起床，這才俯身撩開聞時的瀏海，輕輕點吻。
「雪人，」
抵著額間的磁性低語共鳴著肺腑，聞時這才瞇起眼，微微抬起頸。原本掩在腋窩的被單因此滑落至下腹，露出了鎖骨下緣和乳尖旁未褪的瑰印。
塵不到就這樣由著他來來回回討了幾輪，卻見懷裡的祖宗有點得寸進尺，又偏過頭蹭在師父頸側最暖熱的位置，呼吸又平穩起來。
這一連串的舉動逗笑了坐在床緣的半仙，他伸手探進棉被，環過對方光裸的後腰，把整個人往自己懷裡帶了帶，試圖引導他靠著床頭坐起。
直至餐點又挪近了點，食物的香氣漫入嗅覺，聞時的神智才有清醒的跡象。
今日就是腰部和大腿還有點痠，但不礙事，至少和昨晚比起來好多了。
前天塵不到在籠裡替他繫的領帶，後來進了酒店房間又被對方親手拽亂。意亂情迷之間他簡直無法理解，為什麼西洋人非得穿成這樣在政商社交場上交涉呢？到底是理性地談事兒，還是意在色誘對手？
特別是當聞時坐在小沙發解決剛送進來的餐食時，塵不到就在他對面倚著落地窗緣，兩腿交疊，抱著肘端詳著眼前人進食。
聞時只能再灌一口可樂，藉此別開視線。
想來也奇怪，以前他看著自己的師父也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心思，怎麼打從心意相通後，就越來越難正眼看人了。
這麼說來，好像也不排除是某人刻意變著把戲在逗他。
聞言，傀術老祖咬掉了最後一口三明治，抬頭望了對方一眼。
聞時對自己師父的舊物，似乎都懷有一種難以解釋的執著。
比如那面半神半鬼的面具，比如紅袍，又比如這次失而復得、得而復失的白玉簪。他好像見不得那些跟著紅衣半仙多年的舊物就這樣染上淤泥，睹物如睹人。
說來也奧妙，他在塵世游走千載，又在一片死寂的封印陣裡躺了千載，走過那些黯淡無光的陰影時，總會遇著這樣的燈火。
有時細小，有時大一點。
就像跟隨了他多年的傀，偶爾也會冒出一些不屬於自己的情緒，就好像真正的老僕和那兩個小孫女還在，還會為謝府的少爺打抱不平；
也像當初在松雲山腳下那籠裡所遇到，張婉殘存的靈相，還會為了遙遠過往短短十幾年的緣份而意難平；
還有如今短暫重逢的舊物，還懷抱著無數的悲哀與懷念在黑暗的角落沉浮。
那些燈火因他的傷而痛，因他的失而悲。就像在某個時近時遠的距離或境界外守著他。只是凝視著時大時小的火光搖曳，就能使他心靈澄靜下來，再疲憊也覺得自己應該還能多撐幾年。
在現世的這些年，有時塵不到甚至有點難分清楚，每次那小祖宗又為了這類的事情而鬱悶時，自己到底是在逗他開心，還是在逗自己開心。
這時，聞時隨手將三明治的包裝紙投入垃圾桶，又淨了淨手，隨口問道。
「嗯，你想去的話，可以陪你。」
聽得此言，聞時點了點頭，伸手抓過方才剛送回來的送洗衣物，拆開包裝。
通常競標會的前兩天和最後一天，是人最多的時候，昨日的缺席倒是合了他的意。同時，他又想起夏樵畢竟是他這脈的傳人，既然昨天已經到北京會合了，也該挑個日子帶著他逛逛，今日人潮少一點，正合適不過。
再言，他從來沒和塵不到一起參與過類似這樣的聚會。
「你那天繫的結，和張碧靈教的有點不同。」
「張女士教的那種是平結，簡單一點。前天我打的那種是雙環結，打法會繞一點，但你這條領帶質地軟，襯衫偏尖領，配起來比較合適，也比較活潑。」
塵不到邊言，轉身接手對方繞上後領的領帶，第一層剛繞滿，就感受到眼前人毫不掩飾地盯著他。
「你前天打的也是同一種。」
聞時用的是肯定語氣，顯然那天晚上他花了心思觀察過。
為此，塵不到在指間的領結成形後，迎上對方的視線，耐著性子等待下文。
這孩子是他一手養大的，養成這沒大沒小的樣子。塵不到自然知道對方在打什麼算盤，只是含著笑抬了抬眉，將掛在一旁的領帶繞上後頸，將尾端搭到了對方指間。
只不過，垂眼望著對方專注地捏著領帶彎彎繞繞，指尖有時還捨不得多施力的模樣，徹底激起了某個世外仙的玩心。
堂堂判官祖師爺，卻在愛徒替他繫領帶時，悄悄提起手攏了聞時指縫間垂下的傀線。這一觸，挾雜著某些活色生香的畫面。
比方說，平時冷淡不易親近的冰山青年拽歪了領帶和領口，側著臉眼裡盪漾水氣喘息不已的模樣。
還有高潮時汗溼的後頸染了紅雲而繃緊成優美的曲線的模樣。
其他的不勝枚舉，弄得都有點選擇障礙了。
過了幾秒後，塵不到有些不著邊際地想到一個世紀大哉問：聞時的耳根，和放入銅鍋湯頭裡的溪蝦，到底哪一個紅得更快？
因為傀術老祖就算不餓肚子，也能在繫領帶時翻車好幾輪。
他直奔自己的屋裡，沒過多久又鑽了出來，披著寒風與露水趕回山頂主屋。
他回到榻邊時，晨曦隨後便至。
塵不到其實知曉身側那進進出出的動靜，只是任憑對方故作神秘地發出各種細碎的聲響，又裝睡了好一陣子才睜眼。
他多半是在唇間試圖凝聚了一些詞語卻未果，最後作罷。索性別開面容，從廣袖裡掏出了一枚深色的匣子，輕輕擱在塵不到枕邊。
「回禮，上次那枚領帶夾的。」
說罷，便站起身，往屋外的方向挪了幾步，臉就是不肯面向裏邊。
躺在裡面的是枚潔白修長而樸素的玉簪，簪柄尾端還染著一小截蜜臘紅的層次色澤，雕成了鵬鳥的羽翅狀，雖是暖色調，卻給人寧靜悠遠之感。
前幾天晚上，他們離開了競標會後，偶然發現市區有個小廣場，正擺著玉市。聞時便轉眼就不見了人影，溜進去逛了幾圈，還不願讓師父同行。
塵不到也沒說什麼，一如既往好脾氣地站在外頭等他回來。
眼前躺在匣子裡的物件，多半不是當時挑中的，就是當時洽詢首飾鋪訂製的罷。
那時他站在街角略陰暗的位置，望著對方身披霓虹的暖光而來。正如過往許多次所望見的。
每次他們在街角相遇時，他都覺得聞時雪白的身姿披著人間的燈火。
還有那年冬至，那孩子也與滿山的天燈站在光明的彼處，看起來遙遠，卻又觸手可即得令人暖和。
就連送對方離開封印陣的那天，他望見純淨的靈相鑽了出去，朝向生的餘光。雖然事後才發現出去的是夏樵，而聞時本人就這樣碎在了他的跟前。
隨著房門角度越開越大，朝輝也浸染在半仙純白的衣角與散落榻緣的長髮上。
游走塵世邊緣的半仙時常站在長夜陰影之中望著彼處。
彼處，是他的心繫之人，還有足以照耀整個世間生機的燈火。
塵不到在漫長的歲月裡失去過很多，但也得到過很多。
最令他意想不到的，就是總站在陰影裡的自己，總有一天也能在燈火通明的彼處。
這趟看不到頭旅程裡，其實他獲得過許多上天賜予的機緣。
大部份時候他隨緣而遇，相處時其實心底是珍惜的，但送別時也放得下手。
原以為失而復得已經是種難以強求、極其珍貴的喜悅。
這一瞬間，他才回想起來，從珍視自己的人手中接過饋贈，那種喜悅也是毫不遜色的。
但也不怪他直到現在才想起，畢竟已經很久沒有從愛著他的人那裡收到半件禮物了。
然而，他前腳剛踏出屋，屋裡屋外的清風卻盤成了帶點氣勁的對流，硬是將他拐回榻上，摔進了塵不到懷裡。
「去哪呢？」
聞時抿著嘴不肯吐露半個字，不甘示弱地回視著正抱著他俯視的心上人。
只是，隨後這股不服輸的氣勢，還是在幾番纏綿的深吻下服軟。
聞時才轉身，就見塵不到順勢將方才得到的匣子與木梳遞進了他掌中，隨後勾了勾手指，轉過身去。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傀術老祖遲疑了一會，才動起來。
他在世間解籠時，常常就地取材，使得他對任何絲線類的東西得心應手。
如今終究要有了例外。
這次和打領帶不同，可沒有翻車的餘地。
不過也沒關係，反正以後大概也會越來越熟練罷。
歌詞方面比較有呼應的比較偏向是玉簪那邊吧///艸///
但可能因為受到這首歌影響 籠心直接設定成水底了
講到西裝就會想到色色的東西的我沒有像去年一樣遲到一個月真是太好了
祖師爺生日快樂呀
其實最近出的典藏版我也有點想再來一套 但是臺灣的房價來說空間是殘酷的 嗚嗚 我買不起空間 只買得起書
這篇的字數
我有點久沒有在3天內飆這麼多字了
連假這兩天我都埋頭在狂趕 眼珠子好乾艸
但是好爽
配表符雖然是司機 但這篇依然是撇了一點點點肉湯的清水
[塵時] 燈火通明的彼處 (2025年塵不到生日賀文) – – 銀．悸 –
https://archiveofourown.org/...
謝謝大大產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