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Sat, Mar 22, 2025 10:43 PM
Mon, Mar 24, 2025 11:45 PM
12
1
限交
報答與報復的界線
-with
TOK2K｜柏木 繁
該送點什麼東西給他好呢……？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Sat, Mar 22, 2025 10:43 PM
Sat, Mar 22, 2025 10:44 PM
不久前在
生死關頭
走過一遭，陳潘倪便一直惦記著要回饋『救命恩人』些什麼。是的，同樣面對危險的班諾大可以放下一切不管，更何況是曾經欺騙過自己的人。他不存在的良心正隱隱作痛，但錢包也同樣會痛，消費習慣極差的詐騙仔並不是個有錢人，負擔不了昂貴的傢伙。
依稀記得當時餘光瞄到對方腳穿的鞋子看來頗有年歲，跑起來時鞋底還略略打滑，差點以為要摔下去──咳、總之換個新的應該不會太誇張。
從委託人那裡撈來的現金大致可以支撐這樣的禮物，他笑嘆著進入口袋的錢馬上就要離開卻不覺得可惜，將禮物安置在藏身的住處準備給對方一個驚喜，收據則是隨手一塞。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Sun, Mar 23, 2025 4:25 PM
上次的任務過後平淡了段時間，都是些單次占卜的小工作、賺得不多，還好還有另一份工作維持生計，班諾在車上等待陳潘倪的空檔滑著手機確認目前的收入與債款，得多找幾份像上次那樣的豐厚收入才行——
還正苦惱，身旁車門開啟，班諾收起手機，轉身往後座撈過提袋塞到陳潘倪身上。
「新柺杖、畫符咒的牛皮紙捲、蠟燭等東西都買了，剩下的雜物是我的，你把確認之後順便把東西分兩袋。」班諾說，駛發車輛上路，今日倆人的安排是預先到與委託人見面地探點。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Sun, Mar 23, 2025 9:38 PM
Sun, Mar 23, 2025 9:39 PM
甫才得到一大筆收入，平常該有的享受一個也沒落下，秉持賺多少算多少的陳潘倪對當下平靜的日子頗為享受，更何況還有個好共犯在。
餘光掃過班諾時心中盤算著該怎麼交付，肉麻的場合他應付不來，太過平淡又顯得普通。上車時分大袋子往腿上拋，男人注意力很快便被拉去，興致勃勃地清點。
「嘿、這個不錯──」
把玩枴杖讓人想起先前血花四濺的場面，若再多送藥品可就太煽情了。汽車啟動，他邊哼著歌邊打理物品，正愉悅時一個煞車臉差點往前撞──所以說安全帶一定要繫好才行。
「啊！媽的！」
身體姑且是穩住，但身上的物品可就沒有了。提袋最外層的物件與潘倪身上的各種票券證件小垃圾一口氣往前噴，落在擋風玻璃下與地上頓時一片混亂。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Mon, Mar 24, 2025 3:40 PM
平穩開車也敵不過馬路惡霸，突然鬼切插入的車輛讓班諾直得緊急煞車，咬牙低聲咒罵外加狂按喇叭，可行進間的車流很快的又讓這短暫意外回歸平靜，路途並不遠，班諾打轉方向盤駛進某間大型商場的停車場。
探頭看著商場外觀，為了吸引家族顧客特別開闢小型遊樂園，各種繁雜的立體裝飾對他倆來說正好利用，班諾伸手指著吸睛造型人偶說道：「這裡——東西怎麼亂成這樣？」甫一轉頭，便看到副駕駛座早已亂得不像話。
「這東西不是我買的吧？」班諾將掉到中間置物架的零碎小物和紙片撿起，看起來像麥片附贈的廉價小公仔、糖果販售機的彈力球、各種消費收據——
「你身上怎麼有這麼多小垃圾？」班諾忍不住吐槽，但依舊將那些他認為是垃圾的小物品塞回給陳潘倪，至於散落的收據則一張張疊好，整理途中視線自然落在收據明細上。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Mon, Mar 24, 2025 3:40 PM
「Trainer Maxi？2900？」下意識地覆唸出價格，班諾楞了下，記得先前八二分的酬金，給陳潘倪的那份錢幾乎就等同於這張收據了，更何況如此金額龐大的收據還有四五張。
「你怎麼，有錢買這些高價品？」班諾晃著手中張張破千的高消費收據，「上次你分到的錢應該沒這麼多。」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Mon, Mar 24, 2025 11:42 PM
嘴雖然急手的動作卻沒有加速，反正掉了都掉了也阻止不了什麼，陳潘倪慢悠悠地把散落物一一撿起，如此一來當對方終於能夠回過頭時場面依然還是被龍捲風襲擊過的模樣。反倒是在人發話時他才想起要看看窗外，那是他幼年時期出於人望沒能好好享受過的有趣地方，亮起的雙眼顯示他的期待，壓根就沒想著要好好工作。
「嗯──嗯？什麼？」
滿不在乎的語氣，那些玩意兒本來就是手癢，任由班諾把玩也無所謂。
但收據可就不一樣了。
明確的商品名稱讓潘倪一震，那是他打算贈送的禮物，現在被看到驚喜就不驚喜了。質疑的眼神像飛刀般不斷投來，好在他是個十分擅於裝傻的人，依然是一貫的表情。
「喔、那個，是之前的啦！」
說著他伸手要把紙張給撈回來，笑容自然是一點反省之意也沒有。
「幹嘛偷看別人的東西啊，好色喔。」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Tue, Mar 25, 2025 1:39 PM
陳潘倪快速抽回掌中那疊收據，嬉鬧的玩笑話語並沒有讓班諾放過這幾張收據，可也沒對此追問到底，僅是在腦中回想收據上的細節。
剛剛只注意到商品名稱和昂貴價格，卻忽略了消費日期，若真像他所說是之前的消費那也不能說什麼，畢竟酬金要怎麼花費是他的自由，但若是近期的話——
班諾心裡帶著懷疑，待東西收拾完畢後下車，倆人朝商場中心前進。
「這裡熱鬧，感覺若委託人要求要展現能力的話，應該可以找打工仔配合，就不像上次那樣吸引那些鬼東西過來，太危險了。」環顧周遭滿是小孩奔跑、人太多了，真引來那些詭異容易釀成大型意外，上地區新聞版。
倆人在商場四處閒逛，最後鎖定了相對人少的邊緣區域，有間連鎖咖啡館，與陳潘倪口頭討論大致流程與工作分配後，今天的安排便算完成了。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Tue, Mar 25, 2025 10:37 PM
眼見對方並未接續話題，陳潘倪便大方地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把收據給隨意塞回口袋，在無人見得的地方他便不用偽裝，愉快地停車往目的地前進。
身為恐水人的他並沒有幾個知心朋友、亦無家人陪同前來，幾次跟著校外教學都敗興而歸，這次跟著班諾來工作反倒興味盎然左顧右盼。
「找人配合也行，只是要錢哪。」
用自己的命來換一次嘗試自然不值得，但在對方明面嚴厲的管理與自己各種私下亂花錢的情況下實在很難空出多餘的手頭，或者說就連在這邊玩一天的開銷都讓人心痛。最終調查與討論過後也沒能玩到些什麼，潘倪悻悻地買了一隻霜淇淋才甘願讓勘查結束。
「收入跟支出差距太小的案子真沒勁──」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Wed, Mar 26, 2025 2:41 PM
Wed, Mar 26, 2025 2:42 PM
「不然你再用照片多釣幾個肥羊？」吐槽回應，班諾也買份熱狗堡就充當晚餐了，嘴上討論著要怎麼讓委託人長期依賴，可心裡卻依舊掛記著剛才的收據，陳潘倪的話基本不能信，可上次的酬勞並不足以支撐他進行那幾張收據的高額花費，除非——
「……回去吧。」班諾將熱狗包裝紙揉成團丟入垃圾桶，匆匆離開，倆人分別後班諾待在車內，透過手機搜尋商品名稱，知名品牌的運動球鞋，很像陳潘倪的購物模式，過往在各種照片中也不乏品牌LOGO出現，他的消費習慣本就是各種精品名牌環繞，對於此班諾並無權干預，可那筆錢究竟怎麼來的令人懷疑。
班諾知道陳潘倪並無存款，超前消費的習慣形成債務，自己也因此才遭他詐騙一同陷入債款地獄。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Wed, Mar 26, 2025 2:41 PM
Thu, Apr 3, 2025 5:42 PM
唯一有可能的，就只有當初委託報酬並未如實均分，陳潘倪作為主要接觸者，中間暗扣部分酬金作為私用。
班諾左思右想得出這樣的結論，但無憑無據，加上已過了段時間，回頭翻舊帳怎麼也站不住腳，可一旦懷疑在心底發酵，扭曲陰暗的念頭隨之瘋長，他望著陳潘倪的居住大樓，看見對方出門，遲疑幾秒拍下他的背影。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Thu, Mar 27, 2025 12:21 AM
「嗯，也不是不行啦。」
語氣輕佻而顯得不置可否，對陳潘倪來說最初欺騙是出於報復社會的扭曲心理，如今那層誘因似乎越來越少，單純因為錢的話反倒令他有些茫然。收入能有很多正派的來源，當未來某日世態改變時，這種事情又能做到什麼時候？
對話在心不在焉地應答中結束，心中的迷惘隨著一次次的任務累積，談什麼贖罪、反省似乎都太過矯情，光是要向人表達出善意就已經讓他焦頭爛額。無論付出或是接納都無比陌生，下車離去時的陳潘倪踢著地上的石子，全然沒有意識到對方此時的質疑，心想著要得出結論大概還要許多時間思考。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Thu, Mar 27, 2025 3:27 PM
自商場探點過後平淡度日，班諾回到老東家做點臨時工，跟陳潘倪僅靠SNS聯繫，看著他PO出的各種照片，精心保養過的手腳與各種精品拍照，依舊賞心悅目，可他已沒了原先的心動憧憬，手指卻仍習慣性按下愛心與轉發。
左右滑動照片，與高價運動鞋同品牌的手環入眼，附帶買了新手環的興奮貼文，班諾瞬間僵停，好不容易遺忘的懷疑再度竄起，來的猛烈且瞬間籠罩了理智，雙手並用在手機螢幕上飛快滑點，一個不知名的陌生帳號在陳潘倪的貼文下回覆：「看到你了，好想跟你打招呼 😍」
附帶一張陳潘倪步出公寓大門的背影照片，以及公寓周邊的街景路牌。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Thu, Mar 27, 2025 10:32 PM
可惜業報並不會等人。
撇除詐騙大多虛無度日的陳潘倪看似有許多空閒時間，花在滑社群媒體卻用掉大半，生活中的他並不是個討喜的人物，唯獨透過網路能單獨展現自己相對有魅力之處，其餘的收穫則是額外的。
先前買禮物的餘額他也給自己買些酷東西當作完成任務的獎勵，細碎的擦傷治好後便興致勃勃地拍照展示，果不其然也得到許多迴響。正當他沈溺於滿足感時一則留言讓他心跳停了半拍，那是一張明顯確實是自己的照片，以及模糊不清卻又意有所指的內容。
好吧、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仇家，況且發出不久後便有死忠粉絲出來圍剿鬧事的帳號，對小眾網紅社群的影響不算太大。只是這次被鎖定的位置太過接近住處，其他人不說，實際見過他的人很輕易就能知道是本人無誤，找上門來也是早晚的事。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Thu, Mar 27, 2025 10:32 PM
──真麻煩。
陳潘倪嘖了聲，看來還是得先避避風頭才行，網咖之類的待個幾天再決定後續似乎是個辦法。把準備好的禮物及部分值錢物迅速打包並留下自己打算搬去的地點，生活最低限度的必需品也帶上身，稍稍偽裝後他迅速搭車前往班諾的住處，死命地按電鈴。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Fri, Mar 28, 2025 1:41 PM
Thu, Apr 3, 2025 5:40 PM
留言剛發出去沒多久，通知小鈴鐺便紅點閃爍，粉絲責罵、看熱鬧質疑、探詢這張照片是否為網紅本人的各種留言紛紛湧來，班諾又多發了幾張更細節的追拍，後方視角沒露臉，後頸上的碎髮和身上曾出現在網美照的同款衣衫，都表明此為真照並非虛假。
班諾持續點著手機，相簿中幾張拍到清晰側臉的照片，選擇鈕亮了又暗，遲疑幾秒後略過，往後點選更清晰的路牌照片，結束後便登出免洗帳號，發洩完衝腦憤怒，便將這件是拋諸腦後。
直到幾天後陳潘倪突然按響他家門鈴，班諾才憶起幾天的衝動之舉給對方帶來了實質影響。
可要班諾承認自己就是暴露他現實訊息的元兇，也無法做到，想問陳潘倪是否需要幫助的話語到嘴旁又拐了彎：「你是要捲款潛逃吧？」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Fri, Mar 28, 2025 11:41 PM
簡單地回覆近似白蓮花風味的發言後便將照片一一刪掉，此後也不多做解釋任由風波自然平息，但肯定也已經有長期在找他人手刀備份了吧。此刻的陳潘倪比起緊張更多是感到煩躁，他雖接受自己的現世報，並不代表他喜歡這種四處奔走折騰的過程。
幾天斷續地處理生活瑣事並不容易，睡眠不足讓他不似平日精神抖擻。囂張挑染的髮絲改回了素色，刻意燙直並撥弄瀏海遮住少了鏡片後十分醒目的左眼，見到班諾時也只是在蒼白的臉龐勉強擠出一個苦笑，牽扯著蒙上烏雲的眼袋。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Fri, Mar 28, 2025 11:41 PM
「……你看到啦。」
出口不是問句，他沒有想要答案的意思。
若真要懷疑的話誰都有可能，而想要責怪卻只有自己能怪，既然如此多說無益，他只是將幾個紙箱匆匆交給對方，包含他少有的值錢物品以及本打算日後送出的禮物，至少這些絕對不能被奪走。
「這陣子盡量少和我聯絡，有需要的話我會在這裡。」
當然、也不能牽連到對方。他晃了晃手中的袋子，裡頭放著註記特定地點的紙片，把話交代完便又迅速離去不敢逗留。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Sun, Mar 30, 2025 4:37 PM
Thu, Apr 3, 2025 5:37 PM
陳潘倪並沒有正面回應，班諾心緒複雜接過遞來的紙箱，作為被欺騙的受害者，看到詐欺犯被騷擾不得不變裝躲藏的狼狽模樣，他的確有報復般的快感，但同時又有愧疚冒出頭，騷擾因他暴露陳潘倪的資訊而起，可他不敢承認。
「不會你前腳剛走，後面換我被騷擾吧？」班諾扯著嘴角又吐出刻薄話語，看著最後交遞到手中的紙袋，裡頭是些飾品和一只信封，最終他也沒把「你是否需要幫助」問出口。
暫且將陳潘倪的物品堆在客廳角落，班諾看著一個人住過於寬敞的公寓空間，竟瞬間冒出或許可以讓陳潘倪暫時來避風頭的想法，可下秒便驚覺這想法太過荒唐，請神容易送神難，尤其又是能言善道的詐騙犯陳潘倪。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Sun, Mar 30, 2025 4:37 PM
Sun, Mar 30, 2025 6:14 PM
隨手將紙袋扔到紙箱上，只將信封拿出來放在臥房書桌上，日子便這麼回歸平淡，平淡到陳潘倪短暫的由他的生活中消失，班諾似乎回到了學生時期，SNS點愛心的網美照都只是純欣賞的虛幻美麗。
直到某日班諾發現陳潘倪的貼文中，再也沒見到保養細緻的手腳或後頸的自拍照時，這才隱約覺得不太對勁，視線飄到客廳角落堆放的紙箱，內心愧疚感頓時飆升，進入臥房拿起信封與外套，抄起玄關處的車鑰便出門了。
班諾在車裡拆閱信封，地點是前往隔壁洲的中途休息站，行駛約幾個小時即可抵達的車程距離，交通頻繁人流眾多，各種生活機能也算俱全，的確是暫時躲藏的好地方。
車子開上洲際公路時班諾才緩慢回神，突然去找陳潘倪，見面要說些什麼？應該先跟他聯絡——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Sun, Mar 30, 2025 11:57 PM
踏出的步伐在聽聞調笑時微微頓住，並不覺得對方的疑問全然空穴來風，他從來都知道自己做的並不是對的事，該承擔的也要由自己承擔。陳潘倪在稍有距離之處回首揮了揮手，唇瓣勾勒出『別擔心』幾個字，這才徹底分頭。
而接下來的日子則要比想像中難過得多，單純信件的、潑漆的還算好辦，昆蟲屍體他更習以為常，但遷移時逮住可費了不少勁才得以掙脫，身上青紫瘀痕還來不及好又持續增添，撞斷碰碎的指甲只是警告著手指的安危，更多卻是令他心疼。
再怎麼說那也是他少數能夠自豪的地方。
生活中不討喜的傢伙透過只網路的延遲與選擇性展示才得以受到認同，如今就連披上虛假的外衣都做不到。人格的裂痕讓陳潘倪不安加劇，失去歸宿的他知道班諾會照顧自己便四處輾轉，許久後才來到他當初所指明的位置。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Sun, Mar 30, 2025 11:57 PM
身上盤纏不能支撐多久，社群網站的貼文也越來越少，少有地感到無比茫然。近似斗篷的風衣包裹體格與傷痕，稍微長長的髮絲披散，為了避免觸碰破口而將手指用紗布包裹，極度狼狽的模樣。
如果當初什麼都不做，選擇當個『好人』一切是否就會有所不同？
確認沒有認識的人後躡手躡腳地繞道休息站後方，陳潘倪正打算點起菸來，一個鋁罐不偏不倚撞擊他的後背，裡頭僅存的一點飲料沾濕他的衣衫，身後則傳來青少年嘲笑他的落魄。不知哪來的蚊蠅嗡鳴，默默停在手背上。
──真的能不一樣嗎？
恐懼在心底紮根漫延，他害怕自己曾經的選擇是錯誤的，然而又更畏懼事到如今改變方向會讓自己更顯可悲。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Mon, Mar 31, 2025 12:36 PM
Thu, Apr 3, 2025 5:36 PM
腦海中想著見面藉口，也曾想是否轉下公路發訊息提前告知，可各種想法拼命打轉，他依舊沒轉動方向盤由車流中離開，看著休息站的指示路牌接近，班諾莫名緊張，想起自己追到陳潘倪家門前堵他的那天。
被詐騙損失的財產以及這段曖昧情愫下付出的真摯感情，要說不恨陳潘倪是騙人的，當時揪起他的領子都想往臉上灌幾拳，還好身旁經過的其他住戶驚恐地掏出手機錄影，制止了班諾的衝動，爾後陳潘倪的能言善道也平息純粹暴力的憤怒，進而轉成合作關係。
那時的情緒很複雜，憤怒佔了大多數，還摻雜著見到面的興奮與被欺騙的失落哀傷，可奇怪的是，並沒有對陳潘倪本身的模樣或性別感到失望。
只覺得，原來你是這模樣。
原來你是這樣。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Mon, Mar 31, 2025 12:36 PM
在分神回憶中已到達目的地，班諾下車看著廣大休息站，人來人往也不知該由何找起，可手機捏在掌卻遲遲不肯聯繫，躊躇再三後他還是決定先在這裡晃蕩幾圈，真找不到再用手機聯繫。
飲食區和購物區都沒見到陳潘倪的身影，詢問服務台後找到提供司機睡眠休息的住宿樓，班諾拿著休息站地圖前往，在住宿樓交誼廳沒見到人，又在周邊兜兜轉轉，見到嘻嘻哈哈丟扔垃圾的青少年，笑鬧間說著「身邊都是蟲的小眼睛」「那些蟲該不會是某種亞洲零食吧」等惡意言論。
班諾停頓幾秒後走近，與青少年對上眼，他們收斂笑容快步離去，在視線被遮蔽的水泥牆後方見到了狼狽卻熟悉的身影。
「……你這幾天沒洗澡嗎？看著好髒。」本想用工作當藉口開啟話題，可一脫口而出又是嫌棄。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Mon, Mar 31, 2025 11:53 PM
室外的風吹得陳潘倪打哆嗦，他想念有遮風擋雨的厚牆，足以掩蓋自身醜惡的隱私空間，還有即便知曉真正面貌仍沒有棄他而去的人。事實上那樣的傻小子始終也只有一個，說不準也是少數曾經以真情對他的人，最終被他親手推離。
倘若同樣以心意相待──不、或許反倒會因為和期待不符而及早離去，自己也會多加痛苦。親愛之情難以掌握，他更相信恨意會長時間存在，就如同現在依舊有人在嘗試追緝著自己。腳步靠近讓陳潘倪嚇得差點要邁步逃跑，定睛一看是正思及的對象，不免有些尷尬難為。
「嘿，你可嚇了我一大跳……你知道的，最近很忙嘛。」
迅速收起方才那份低落的神情，隨口便略過先前的遭遇，帽沿下勾起的嘴角因細小的挫傷生疼，他突然像是想起什麼而將菸丟在地上踩熄，兩隻手亦假裝自然地往口袋裡插。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Mon, Mar 31, 2025 11:53 PM
……明明自己也不是這種在乎形象的人啊。
不知怎麼，只要想到班諾看到自己面目全非的指爪可能會有的反應他就無比不安。早親手把人美好的記憶給打碎，事已至此卻因著這份不理性的情緒而在意。很髒嗎，該不會有味道吧。他挪著腳後退半步，故作一派輕鬆。
「先不說這個，怎麼來了？應該不是有人找上門吧。」
就算真的有人來找，他們大概也會變成討自己債的同路人吧。想來總有點想笑，可惜痛覺阻止了他。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Tue, Apr 1, 2025 4:04 PM
Wed, Apr 2, 2025 3:30 PM
說髒只是口頭嫌棄，陳潘倪的狼狽是跟之前精緻打理相比而言，若將他跟其他男性放一起，也僅是普通程度，真要稱得上髒汙的，是衣襬上不知名的色素水漬，腳邊的飲料罐，加上方才遇到那些嬉鬧的青少年，班諾心中了然。
即便已是多元文明的現代社會，可偏見歧視仍舊存在，摘下網路這層濾鏡，陳潘倪的亞洲面孔和相對成年男性更為纖瘦的身材，跑不動的腿以及吸引蟲的體質，都是讓惡劣之人欺負的疊加BUFF。
即便陳潘倪刻意轉移話題，但班諾仍補抓到他刻意插到口袋中的手包紮著繃帶，嘴角的小挫傷以及他行動起來不自然的卡頓，或許他這段期間所碰到的，不單單是被青少年丟擲飲料罐這麼簡單。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Tue, Apr 1, 2025 4:04 PM
Tue, Apr 1, 2025 4:05 PM
他經常遇到這些事嗎？班諾心中鬧出疑問，自己擁有高加索人的外貌跟壯碩體格，加上運動社團，各種條件疊加他就是影集中常見的兄弟會成員，校園罷凌排擠於他而言僅是在電視中看到的劇情橋段。
「……之前的客戶聯繫我，說想進行委託。」班諾遲疑幾秒後隨口唬扯出前來見他的理由，正想跨步，陳潘倪卻先一步後退，這舉動令他錯愕且突然氣憤，上前便揪住的對方的左手上臂，吱嗚幾聲後開口：「這段時間都沒接工作，快到下次的還款時間了，我可不想房子被丟上市場流拍。」
關心話語依舊梗在喉頭，說不出。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Wed, Apr 2, 2025 12:51 AM
這些日子或許是自己傲慢了。仗著網路聲量接收面目未知的人們虛幻的好意，陳潘倪忘卻自己是隻過街老鼠，一旦脫褪偽裝的外殼便只能倉皇躲藏。自卑感久違地爬升到難以忽略的程度，勉強支撐住輕佻的他心不在焉地聽著，只想趕快把班諾打發走，事情卻始終未能如他所願。
手臂讓人攫握才是真正嚇他很大一跳，幾乎要驚叫出聲的那刻用力咬住下唇，由最初的態度他以為這會是個簡單的談話，氣氛一下子便如弦緊繃。唇瓣開闔片刻沒能發出聲，許久陳潘倪才結結巴巴地發話。
「我……我可以在這裡處理、文書的……委託，委託的日期告訴我，到時直接會合……」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Wed, Apr 2, 2025 12:51 AM
Wed, Apr 2, 2025 12:51 AM
疼痛與惶恐讓他不得不伸出指尖試圖將對方的手扳開，皺眉與瞇起的雙眼中透露出異樣的情緒──總不能是委屈吧。打從欺瞞第一個人開始他就決定要把未來可能的遭遇都歸類於理所當然的自作自受，只有這樣才有理由將一切合理化，如今竟萌生將真正的心情洩漏的意圖，即便用力將頭撇開也無法全然抹去這個想法。
比債主要可怕的是更多毫無理由襲來的惡意，一句『別走』含在嘴裡說不出口，近乎惱火的不快始終於胸中迴盪，染得漆黑的髮絲垂落遮掩著表情，口角抖動仍拉不出平時的弧度。
「你……想知道的事已經都知道了吧，早點回家啦……」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Wed, Apr 2, 2025 3:53 PM
Wed, Apr 2, 2025 3:53 PM
怒氣上頭沒克制力道，本就從事體力活的裝潢業，握力在搬運各種建材的情況下自然是不容小覷，陳潘倪吃痛的表情與掙扎抗拒，讓班諾回神趕緊鬆手，可見到他刻意藏起來的那掌，指尖包紮的繃帶滲著汙血，指節手背也都是深淺不一的青瘀或指甲抓痕。
班諾又將他的手扯了過來，這次放輕力道抓著手腕，將手反覆翻轉，原有如精緻模特般細緻呵護的手臂如今卻泛起微紅皮癬，手掌紋路明顯粗糙，就只雙是普通常見的成年男性的手臂。
那雙手已不是他喜愛的模樣。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Wed, Apr 2, 2025 3:53 PM
「……這樣太麻煩了。」班諾緩緩開口，手腕上的掌收緊，「到我的住處暫時躲避吧，這樣方便處理工作，真要有人繼續騷擾我也能暫時處理。」面向陳潘倪，可因愧疚關係，班諾視線迴避了他的眼眸。
「但有條件，之後的分潤維持我八你二。」明明間單一句「你需要幫助嗎？」就可以解決的，可嘴硬如班諾硬是搞成眼下這局面，要是陳潘倪依舊不答應呢？要強制拉他上車？反正上次也扛著他跑了好像也不是難事——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Wed, Apr 2, 2025 11:01 PM
刻意隱藏的部分終究是曝了光，手腕箝制的力道理當不是完全掙脫不了，陳潘倪卻是靜默地等待著結果。那雙曾經讓對方著迷的手徹底變調，會是失望還是嫌惡，又或許是更惡意的訕笑。
但預想中的發展一個也沒發生，他倏忽抬頭，見著的是對方撇開的臉──莫非怎麼樣都已經無所謂了嗎？心中投落一塊大石，恍恍惚惚地沉入水底。他以為用奪錢來吸引他人的注意，事實上最後除了錢的糾葛他也什麼都不剩，可笑的本末倒置。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Wed, Apr 2, 2025 11:01 PM
「……你怎麼就不趁人之危呢，班諾。」
乍聽彷彿是嘲弄，低沉的語氣和稱呼仍隱然透露出低落，他抿了抿嘴唇，乾澀的觸感彷彿都在諷刺他的陰濕。分潤什麼的，雖然他以往確實會偷撈點油水，但基本上一直都是維持這個占比，到頭來什麼也沒有變。
「這種情況明明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照做……還是、已經不需要了？」
值得自豪的部分已然消失，留給殘破的自己施捨早該欣然接受，就連陳潘倪自己都不確定他究竟想要什麼。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Thu, Apr 3, 2025 3:49 PM
Thu, Apr 3, 2025 5:29 PM
沒有拒絕可是也未答應，反而提出疑問，為什麼要對已經落魄狼狽的他趁人之危？班諾疑惑，要錢沒錢，還想像之前那樣敲詐一筆的話，陳潘倪的引怪體質必不可少，即便對他的確有厭惡怒氣，可這並不到對處於寒風中的他在潑冷水的程度。
班諾疑惑，是否陳潘倪的過往總是在一次次的傷害中渡過？
這僅是猜想，可卻牽動了班諾的同情心，無須對詐騙犯感到可憐，收起聖母般的憐憫吧，既然他沒有答應的意思，或許就到此為止——
腦海中不斷提醒，可班諾的話語出口：「既然要你做什麼都會照做，那家務都由你負責。」
不痛不癢的要求，班諾轉身扯著陳潘倪就往車的方向走。
「……還有多撈幾隻肥羊，這才是你的最大價值。」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Thu, Apr 3, 2025 11:28 PM
Thu, Apr 3, 2025 11:29 PM
鼻腔呼氣牽動著生疼的嘴角，陳潘倪輕輕地笑著，興許班諾一直都是這樣的人，是慣於怨天尤人的自己始終沒有看清。曾經因著那些過度的熱情而豎起寒毛，如今倒有點惦掛起當時的單純，懷念著每次收到有趣回覆時稍稍勾起的笑容。
就像他說的，對現在的班諾而言，把錢找回來是自己最大的價值。對詐騙感到迷失的陳潘倪同樣也對護理感到迷失，過往他彷彿做什麼、無論好的壞的總是為了得到某種回應，此時終歸徹底失去方向。
幸好還有隻手拉著他跌跌撞撞。
「竟然要手上有傷口的人做家務，沒想到你這麼狠心──」
假裝落淚抽著氣，失意的陳潘倪姑且將平日的面具掛回了臉上，心一點一點地剝落則選擇無視。總之先離開吧，只要還活著就會有辦法，他只能這樣蒙蔽自己的真意。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Fri, Apr 4, 2025 9:46 AM
Fri, Apr 4, 2025 9:46 AM
面對強制帶離，陳潘倪順從配合，班諾掌中的力道又鬆了些，聽見熟悉的嬉鬧調侃，這才將牽拉的手放開，稍稍側頭回望，至少外在感覺上恢復到熟悉的陳潘倪了。
「有傷戴個手套就沒好，去買手套吧。」行進的腳步又拐了彎，朝休息站的購物區前進，在連鎖超市購買基礎藥品，順帶添購生活備品與食物，坐在車裡吃著速食漢堡時開口：「直接回我的住處吧，你睡客廳沙發，明天再去你那邊多拿幾套換洗衣物和生活物品。」
「你若覺得騷擾平息了，也可以回去。」班諾也沒想過這次邀請同住會是長久，彼此的生活習慣是否適合也是個未知數，漢堡汽水下肚後補充完血糖，班諾也由方才的激動中緩過神，趕緊補上陳潘倪隨時可離開的但書。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Fri, Apr 4, 2025 10:13 PM
受損的手就如受損的精神隱隱作痛，陳潘倪的臉龐是一貫的笑容，戴上手套也好，既然失去了當初的模樣、那麼他想將自己醜惡的一面也給隱藏起來。休息站售物大多品質中下，價格低廉則是它的優點，在店內的他難得收斂，跟隨在人身後要不了多久便完成採購。
「嗯，睡哪都行，怎麼樣也比這裡強。」
男人將薯條一根根放進嘴裡，想起自己還來不及答謝對方上回的救命之恩，這次又欠了一回，難怪他老是在欠債，就連人情都能欠。緊接著一句話打亂心神，知曉這並不是所謂的逐客令，但他真的不能再繼續賒下去，各種方面都是。
「事情總有一天會結束的，別擔心……」
這話倒像說給自己聽，有朝一日騷亂都會停止的吧，就算寂寞也只是暫時，陳潘倪低喃著。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Sat, Apr 5, 2025 1:43 PM
Sat, Apr 5, 2025 1:43 PM
「……總會結束的。」聽到陳潘倪這話，班諾的思緒也悄悄飄遠，這關係總會有個盡頭，最有可能便是陳潘倪債務還清，而他拿回房子後倆人分道揚鑣，算是最好的結局了。
可思及此，班諾又莫名覺得落寞，這段時間相處下來陳潘倪的缺點大於優點，可他也在某些時候解開自己曾經糾結的心結，至少把網路依戀這症狀完全治好了。
「快點吃完吧，天色要暗了。」班諾將剩餘漢堡一口吞，打轉方向盤駛上歸途。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Sat, Apr 5, 2025 1:43 PM
Sat, Apr 5, 2025 1:45 PM
班諾的住處位於城東郊區，人流較少但民生需求樣樣不缺，放慢車速為陳潘倪介紹周邊環境，連鎖超市、速食店、咖啡廳、還有他需要的百貨賣場，回到住處停車場時已近零時，倆人各自提了大大小小的購物袋搭電梯，來到班諾位於第五樓的住處。
「鞋櫃，這邊視我的臥室，不准進去。往裡面這扇是浴室，那邊是客廳和廚房，你今晚就睡那張沙發上。」班諾簡略介紹，將購物袋擱放餐桌，處理冷凍食品肉類等需要放置冰箱的食材，「你先去洗澡，身上應該有帶換洗衣物吧？或者你剛剛買了？」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Sat, Apr 5, 2025 11:47 PM
懷著無人知曉的空洞寂寥，陳潘倪將存於此地極少的家當準備妥當，這便搭上班諾的車往對方的住處去。沿途介紹他難得聽得認真，雖然按所言這大概不會是他永久的棲身之所，但至少絕對是乾旱中的及時雨。自己的長相在人煙奚落的場域或許顯眼，他想自己之後得時常變裝，這倒不影響他想到處轉轉的心情。
電梯爬升將他帶往不曾來過的房舍，意外地令人安心。
陳潘倪順著話語四處張望，就連自己先前的居所都不曾如此舒適溫暖，如同避風港。
「先洗澡但不要進臥室……之前聊這麼久都不知道你比較喜歡在沙發上來，真慚愧──」
隨口開了一個無聲無息的黃腔，嘻皮笑臉的男人一溜煙帶著衣物往浴室裡逃，關上門後很快便傳出水聲。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Sun, Apr 6, 2025 3:26 PM
聽著插科打諢的玩笑話，陳潘倪已完全恢復平常，側頭看著他溜進浴室的背影，以往獨自生活的私人領域突然多了他人，雖有帶過同事到家聚餐，但與會共享浴室，過夜的情況截然不同。
感覺很奇妙，可還不到不舒服的程度。班諾將食材全塞進冰箱，抽了份冷凍千層麵出來當宵夜，塞進微波爐加熱，班諾轉身回到臥室拿了件毛毯出來，目前還處在寒冷季節，深夜單憑客廳內的老舊電暖器，陳潘倪可不能熬過去，毛毯加上沙發上原有的薄毯應該也足夠抵禦深夜寒涼，若真不行，就讓他自己熬著吧。
待陳潘倪洗漱完畢後班諾後腳鑽進浴室，首次過夜平淡結束，隔天吃完早午餐後便載著陳潘倪回公寓拿生活物品了，路途上班諾突然想起什麼開口：「你之前還有先拿過來塞在我這的那些東西，還記得嗎？就在客廳角落的紙箱。」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Mon, Apr 7, 2025 12:26 AM
熱水將髒污與壓力一同洗去，陳潘倪倏忽意識到自己已經許久沒有這般放鬆，安心感與睏意同時襲來，想起那時偶爾和熊熊聊到睡著的光景，那似乎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模模糊糊的了。現在的『班諾』總對自己板著一張臉，即便如此卻依然天真，也許還有點可愛吧。
終於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保養身體，龜裂處擦過厚厚一層乳液，傷部也好好上過藥。他已經過了會在夜間吃高鈉食物的年歲，累壞的他略早便道過晚安，確認沙發時發現尚且有其他暖室措施，便找到舒服的角度窩著美滋滋地進入夢鄉。
隔日趁著周圍沒人固守前去把家當移出，這也算正式和舊住處道別，畢竟曾被發現挖掘的巢穴已經不能再使用了。
「喔、之前的，就是不能被拿走的東西啦。」
其中正有要交給對方的物品，高額花費要是被奪走可令他心痛。
「你這期間都沒看過裡面嗎？好乖好乖──」
趁停紅燈的時候亂揉人的頭。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Mon, Apr 7, 2025 3:54 PM
不能被拿走的東西……估計就是那些高價精品吧？班諾猜想，卻突然被陳潘倪撸狗般地摸了腦袋，拍掉他的掌斜眼瞪了下，倉促梳理被揉翹的頭髮說道：「那畢竟是你的東西，我不會隨意翻動。」
車輛到達陳潘倪的住處，確認周邊沒有人故意徘徊後便讓人回家拿東西，班諾待在車內等待，但看著陳潘倪那身版扛著家當吃力走來的模樣，他趴在方向盤上嘆口氣，還是下車去幫忙了。
除了基礎的生活用品外，倆人討論過後決定隔天搞輛貨車來搬運大件家具，目前的小客車已被提袋和紙箱佔據，光處理這些也夠耗費大半天。
「應該沒了？」回到住處將最後一塔紙箱搬運上樓，班諾看著已被陳潘倪的物品佔據的客餐廳，怎麼感覺他要在這裡長久居住了？「你趕緊整理吧，我要回房了。」已經幫忙搬家當，班諾可不想陪著整理，打算回房滑手機。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Mon, Apr 7, 2025 9:49 PM
「嘿──想翻也無所謂啊。」
手被揮開倒不怎麼影響陳潘倪的心情，他只是露出有些玩味的神色，或許打從血緣開始對於長輩翻動自己的物品之類就逐漸免疫，更何況他方才正碰了屬於對方的頭髮。不過這樣也好吧，他默默地想著，至少驚喜沒有破梗。
總算無人看守的舊住處仍不適合久留，但雜物由身體不怎麼結實的傢伙一個人處理又太過困難，在此班諾也幫上不少忙，加上貨車總算成功運送。雜七雜八的家當全入侵了對方的住宅，整理起來更是要人命，不曾拆過的商品也不少，開箱手速永遠跟不上亂花錢的速度。
「應該就這樣了……啊、等等。」
讓值錢物包圍的男人正在安心把玩著不知何時入手的小物，眼見對方打算要離開趕緊將人叫住，將當時交付給班諾保管的其中一個箱子塞給他，開口卻是完全沒有儀式感。
「這個是要給你的，拿去！」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Tue, Apr 8, 2025 5:02 PM
「這什麼？應該不是什麼怪東西吧？」莫名其妙被塞了個紙箱，外觀看起來平凡無奇，貨運公司LOGO的防撞箱，真要說就是材質硬厚，比普通一碰就凹的紙箱好多了。
是易碎品嗎？檯燈之類的？但他給我檯燈幹嘛？班諾抱持著疑問，取來美工刀現場紙箱，防撞箱內還有層氣泡紙包裝，打開後裡頭印有名牌LOGO的精緻包裝盒映入眼簾。
「你是不是給錯東西了？這應該是你的？」班諾立刻將包裝盒取出遞還給陳潘倪，得到對方再三確認就是贈與自己的禮物，班諾依舊帶著「陳潘倪估計是想開整人玩笑」的想法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雙做工細緻且造型獨特的運動鞋，配色是低調灰棕，鞋舌與滾線部分仍可見到品牌LOGO。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Tue, Apr 8, 2025 5:02 PM
班諾想起那天看到的高價收據，原來是給自己的禮物。
「……謝謝，這很棒，剛好我需要一雙新的運動鞋。」班諾抿嘴，將鞋取出試穿，尺碼適當舒適，且很搭配他的日常穿著，一句謝謝表達感激似乎太少了，可班諾開口又是彆扭：「……你為什麼知道我鞋碼？真變態。」彆扭到甚至學了陳潘倪的口癖。
嘴上這麼說，可臉上藏不住開心，班諾少見的耳根泛紅，自畢業和摯友們分離後，他已經很久沒收到他人費心準備的禮物了。
能夠被人重視的感覺，真的很好。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Tue, Apr 8, 2025 10:03 PM
Tue, Apr 8, 2025 10:03 PM
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狐疑的表情，陳潘倪笑得得意。對於反結沒有答覆而只是一味地將禮品返還，他知道班諾很快就會得到答案，屬於他人的尺寸，屬於他人的風格，那不會是自己的東西。包裝完整精緻概是身為網美的執著，能被好好地拆開就是它的幸福。
「被知道尺寸很害羞嗎，還真純情──」
對刺蝟的尖尖反過來調戲於他簡直輕而易舉，甚至沒有解釋究竟如何知曉，本盤腿坐的男人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擺著手讓對方試著。
「你喜歡這種的對吧，穿穿看？」
他想自己對班諾確實有諸多了解，撇除目的性，無數日夜的談話交心可不是假的，全讓他記在腦海裡。只是如今見到人有些害羞的模樣反倒也有些不好意思，對方雖然怪（…）但並不壞，壞的從來都是自己。
「……穿新鞋下次逃跑可要跑快一點喔。」
調侃顯得無力，此刻臉上笑容確實出自心裡的一點好意。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Thu, Apr 10, 2025 5:00 PM
「或許你再減個十磅我就能跑得更快。」穿著新鞋在屋內走踏，聽見調侃也沒讓喜悅消退，班諾想起第一次由陳潘倪那裡拿到私下照片的欣喜，獨特偏愛總能讓人陷入暈眩般的美好感受，進而一步步沉淪。
可高興歸高興，班諾可沒忘記那日看到的高價收據不只一張，反口就問：「但我記得你還買了其他東西對吧？你應該有中途收點回扣。」
或許是自己也私底下做了不光彩的報復行動，又或許是這雙鞋，班諾並沒有太多的憤怒，只是平靜地說：「之後別再讓我發現，還有在這躲藏期間，你依舊要分攤房租。」
氣氛因為這份禮物似乎變得有些溫馨，班諾不習慣，也感到尷尬，說完便快速回房了。
MA✧叫你的阿嬤來囉
@heat_
Thu, Apr 10, 2025 10:35 PM
「這可是你說的，不準反悔啊！」
視線隨著對方來回移動的陳潘倪興致高昂，他的體格本就不算粗壯，但這段發言激起了他的意志，再減個四五公斤應該不會太過火。
至於額外買的小物他則選擇完全裝死，指控像是完全沒聽到一樣，只是有意無意地嘻嘻笑著──這翻說詞就像是只要不被發現就可以繼續一樣，下次可得小心點。房租什麼的也沒讓他太緊張，反正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就算真的拿不出來最多也就是從之後招搖撞騙的收入裡扣。
「晚安啦。」
目送人離開空間，陳潘倪講出獨居後似乎有十來年沒說出的話，陌生卻又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或許是勾起某日線上發送夜安貼圖的回憶吧。
TOK2K｜柏木 繁
@TheoAWhite
Mon, Apr 14, 2025 2:5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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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記得當時餘光瞄到對方腳穿的鞋子看來頗有年歲，跑起來時鞋底還略略打滑，差點以為要摔下去──咳、總之換個新的應該不會太誇張。
從委託人那裡撈來的現金大致可以支撐這樣的禮物，他笑嘆著進入口袋的錢馬上就要離開卻不覺得可惜，將禮物安置在藏身的住處準備給對方一個驚喜，收據則是隨手一塞。
還正苦惱，身旁車門開啟，班諾收起手機，轉身往後座撈過提袋塞到陳潘倪身上。
「新柺杖、畫符咒的牛皮紙捲、蠟燭等東西都買了，剩下的雜物是我的，你把確認之後順便把東西分兩袋。」班諾說，駛發車輛上路，今日倆人的安排是預先到與委託人見面地探點。
餘光掃過班諾時心中盤算著該怎麼交付，肉麻的場合他應付不來，太過平淡又顯得普通。上車時分大袋子往腿上拋，男人注意力很快便被拉去，興致勃勃地清點。
「嘿、這個不錯──」
把玩枴杖讓人想起先前血花四濺的場面，若再多送藥品可就太煽情了。汽車啟動，他邊哼著歌邊打理物品，正愉悅時一個煞車臉差點往前撞──所以說安全帶一定要繫好才行。
「啊！媽的！」
身體姑且是穩住，但身上的物品可就沒有了。提袋最外層的物件與潘倪身上的各種票券證件小垃圾一口氣往前噴，落在擋風玻璃下與地上頓時一片混亂。
探頭看著商場外觀，為了吸引家族顧客特別開闢小型遊樂園，各種繁雜的立體裝飾對他倆來說正好利用，班諾伸手指著吸睛造型人偶說道：「這裡——東西怎麼亂成這樣？」甫一轉頭，便看到副駕駛座早已亂得不像話。
「這東西不是我買的吧？」班諾將掉到中間置物架的零碎小物和紙片撿起，看起來像麥片附贈的廉價小公仔、糖果販售機的彈力球、各種消費收據——
「你身上怎麼有這麼多小垃圾？」班諾忍不住吐槽，但依舊將那些他認為是垃圾的小物品塞回給陳潘倪，至於散落的收據則一張張疊好，整理途中視線自然落在收據明細上。
「你怎麼，有錢買這些高價品？」班諾晃著手中張張破千的高消費收據，「上次你分到的錢應該沒這麼多。」
「嗯──嗯？什麼？」
滿不在乎的語氣，那些玩意兒本來就是手癢，任由班諾把玩也無所謂。
但收據可就不一樣了。
明確的商品名稱讓潘倪一震，那是他打算贈送的禮物，現在被看到驚喜就不驚喜了。質疑的眼神像飛刀般不斷投來，好在他是個十分擅於裝傻的人，依然是一貫的表情。
「喔、那個，是之前的啦！」
說著他伸手要把紙張給撈回來，笑容自然是一點反省之意也沒有。
「幹嘛偷看別人的東西啊，好色喔。」
剛剛只注意到商品名稱和昂貴價格，卻忽略了消費日期，若真像他所說是之前的消費那也不能說什麼，畢竟酬金要怎麼花費是他的自由，但若是近期的話——
班諾心裡帶著懷疑，待東西收拾完畢後下車，倆人朝商場中心前進。
「這裡熱鬧，感覺若委託人要求要展現能力的話，應該可以找打工仔配合，就不像上次那樣吸引那些鬼東西過來，太危險了。」環顧周遭滿是小孩奔跑、人太多了，真引來那些詭異容易釀成大型意外，上地區新聞版。
倆人在商場四處閒逛，最後鎖定了相對人少的邊緣區域，有間連鎖咖啡館，與陳潘倪口頭討論大致流程與工作分配後，今天的安排便算完成了。
身為恐水人的他並沒有幾個知心朋友、亦無家人陪同前來，幾次跟著校外教學都敗興而歸，這次跟著班諾來工作反倒興味盎然左顧右盼。
「找人配合也行，只是要錢哪。」
用自己的命來換一次嘗試自然不值得，但在對方明面嚴厲的管理與自己各種私下亂花錢的情況下實在很難空出多餘的手頭，或者說就連在這邊玩一天的開銷都讓人心痛。最終調查與討論過後也沒能玩到些什麼，潘倪悻悻地買了一隻霜淇淋才甘願讓勘查結束。
「收入跟支出差距太小的案子真沒勁──」
「……回去吧。」班諾將熱狗包裝紙揉成團丟入垃圾桶，匆匆離開，倆人分別後班諾待在車內，透過手機搜尋商品名稱，知名品牌的運動球鞋，很像陳潘倪的購物模式，過往在各種照片中也不乏品牌LOGO出現，他的消費習慣本就是各種精品名牌環繞，對於此班諾並無權干預，可那筆錢究竟怎麼來的令人懷疑。
班諾知道陳潘倪並無存款，超前消費的習慣形成債務，自己也因此才遭他詐騙一同陷入債款地獄。
班諾左思右想得出這樣的結論，但無憑無據，加上已過了段時間，回頭翻舊帳怎麼也站不住腳，可一旦懷疑在心底發酵，扭曲陰暗的念頭隨之瘋長，他望著陳潘倪的居住大樓，看見對方出門，遲疑幾秒拍下他的背影。
語氣輕佻而顯得不置可否，對陳潘倪來說最初欺騙是出於報復社會的扭曲心理，如今那層誘因似乎越來越少，單純因為錢的話反倒令他有些茫然。收入能有很多正派的來源，當未來某日世態改變時，這種事情又能做到什麼時候？
對話在心不在焉地應答中結束，心中的迷惘隨著一次次的任務累積，談什麼贖罪、反省似乎都太過矯情，光是要向人表達出善意就已經讓他焦頭爛額。無論付出或是接納都無比陌生，下車離去時的陳潘倪踢著地上的石子，全然沒有意識到對方此時的質疑，心想著要得出結論大概還要許多時間思考。
左右滑動照片，與高價運動鞋同品牌的手環入眼，附帶買了新手環的興奮貼文，班諾瞬間僵停，好不容易遺忘的懷疑再度竄起，來的猛烈且瞬間籠罩了理智，雙手並用在手機螢幕上飛快滑點，一個不知名的陌生帳號在陳潘倪的貼文下回覆：「看到你了，好想跟你打招呼 😍」
附帶一張陳潘倪步出公寓大門的背影照片，以及公寓周邊的街景路牌。
撇除詐騙大多虛無度日的陳潘倪看似有許多空閒時間，花在滑社群媒體卻用掉大半，生活中的他並不是個討喜的人物，唯獨透過網路能單獨展現自己相對有魅力之處，其餘的收穫則是額外的。
先前買禮物的餘額他也給自己買些酷東西當作完成任務的獎勵，細碎的擦傷治好後便興致勃勃地拍照展示，果不其然也得到許多迴響。正當他沈溺於滿足感時一則留言讓他心跳停了半拍，那是一張明顯確實是自己的照片，以及模糊不清卻又意有所指的內容。
好吧、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仇家，況且發出不久後便有死忠粉絲出來圍剿鬧事的帳號，對小眾網紅社群的影響不算太大。只是這次被鎖定的位置太過接近住處，其他人不說，實際見過他的人很輕易就能知道是本人無誤，找上門來也是早晚的事。
陳潘倪嘖了聲，看來還是得先避避風頭才行，網咖之類的待個幾天再決定後續似乎是個辦法。把準備好的禮物及部分值錢物迅速打包並留下自己打算搬去的地點，生活最低限度的必需品也帶上身，稍稍偽裝後他迅速搭車前往班諾的住處，死命地按電鈴。
班諾持續點著手機，相簿中幾張拍到清晰側臉的照片，選擇鈕亮了又暗，遲疑幾秒後略過，往後點選更清晰的路牌照片，結束後便登出免洗帳號，發洩完衝腦憤怒，便將這件是拋諸腦後。
直到幾天後陳潘倪突然按響他家門鈴，班諾才憶起幾天的衝動之舉給對方帶來了實質影響。
可要班諾承認自己就是暴露他現實訊息的元兇，也無法做到，想問陳潘倪是否需要幫助的話語到嘴旁又拐了彎：「你是要捲款潛逃吧？」
幾天斷續地處理生活瑣事並不容易，睡眠不足讓他不似平日精神抖擻。囂張挑染的髮絲改回了素色，刻意燙直並撥弄瀏海遮住少了鏡片後十分醒目的左眼，見到班諾時也只是在蒼白的臉龐勉強擠出一個苦笑，牽扯著蒙上烏雲的眼袋。
出口不是問句，他沒有想要答案的意思。
若真要懷疑的話誰都有可能，而想要責怪卻只有自己能怪，既然如此多說無益，他只是將幾個紙箱匆匆交給對方，包含他少有的值錢物品以及本打算日後送出的禮物，至少這些絕對不能被奪走。
「這陣子盡量少和我聯絡，有需要的話我會在這裡。」
當然、也不能牽連到對方。他晃了晃手中的袋子，裡頭放著註記特定地點的紙片，把話交代完便又迅速離去不敢逗留。
「不會你前腳剛走，後面換我被騷擾吧？」班諾扯著嘴角又吐出刻薄話語，看著最後交遞到手中的紙袋，裡頭是些飾品和一只信封，最終他也沒把「你是否需要幫助」問出口。
暫且將陳潘倪的物品堆在客廳角落，班諾看著一個人住過於寬敞的公寓空間，竟瞬間冒出或許可以讓陳潘倪暫時來避風頭的想法，可下秒便驚覺這想法太過荒唐，請神容易送神難，尤其又是能言善道的詐騙犯陳潘倪。
直到某日班諾發現陳潘倪的貼文中，再也沒見到保養細緻的手腳或後頸的自拍照時，這才隱約覺得不太對勁，視線飄到客廳角落堆放的紙箱，內心愧疚感頓時飆升，進入臥房拿起信封與外套，抄起玄關處的車鑰便出門了。
班諾在車裡拆閱信封，地點是前往隔壁洲的中途休息站，行駛約幾個小時即可抵達的車程距離，交通頻繁人流眾多，各種生活機能也算俱全，的確是暫時躲藏的好地方。
車子開上洲際公路時班諾才緩慢回神，突然去找陳潘倪，見面要說些什麼？應該先跟他聯絡——
而接下來的日子則要比想像中難過得多，單純信件的、潑漆的還算好辦，昆蟲屍體他更習以為常，但遷移時逮住可費了不少勁才得以掙脫，身上青紫瘀痕還來不及好又持續增添，撞斷碰碎的指甲只是警告著手指的安危，更多卻是令他心疼。
再怎麼說那也是他少數能夠自豪的地方。
生活中不討喜的傢伙透過只網路的延遲與選擇性展示才得以受到認同，如今就連披上虛假的外衣都做不到。人格的裂痕讓陳潘倪不安加劇，失去歸宿的他知道班諾會照顧自己便四處輾轉，許久後才來到他當初所指明的位置。
如果當初什麼都不做，選擇當個『好人』一切是否就會有所不同？
確認沒有認識的人後躡手躡腳地繞道休息站後方，陳潘倪正打算點起菸來，一個鋁罐不偏不倚撞擊他的後背，裡頭僅存的一點飲料沾濕他的衣衫，身後則傳來青少年嘲笑他的落魄。不知哪來的蚊蠅嗡鳴，默默停在手背上。
──真的能不一樣嗎？
恐懼在心底紮根漫延，他害怕自己曾經的選擇是錯誤的，然而又更畏懼事到如今改變方向會讓自己更顯可悲。
被詐騙損失的財產以及這段曖昧情愫下付出的真摯感情，要說不恨陳潘倪是騙人的，當時揪起他的領子都想往臉上灌幾拳，還好身旁經過的其他住戶驚恐地掏出手機錄影，制止了班諾的衝動，爾後陳潘倪的能言善道也平息純粹暴力的憤怒，進而轉成合作關係。
那時的情緒很複雜，憤怒佔了大多數，還摻雜著見到面的興奮與被欺騙的失落哀傷，可奇怪的是，並沒有對陳潘倪本身的模樣或性別感到失望。
只覺得，原來你是這模樣。
原來你是這樣。
飲食區和購物區都沒見到陳潘倪的身影，詢問服務台後找到提供司機睡眠休息的住宿樓，班諾拿著休息站地圖前往，在住宿樓交誼廳沒見到人，又在周邊兜兜轉轉，見到嘻嘻哈哈丟扔垃圾的青少年，笑鬧間說著「身邊都是蟲的小眼睛」「那些蟲該不會是某種亞洲零食吧」等惡意言論。
班諾停頓幾秒後走近，與青少年對上眼，他們收斂笑容快步離去，在視線被遮蔽的水泥牆後方見到了狼狽卻熟悉的身影。
「……你這幾天沒洗澡嗎？看著好髒。」本想用工作當藉口開啟話題，可一脫口而出又是嫌棄。
倘若同樣以心意相待──不、或許反倒會因為和期待不符而及早離去，自己也會多加痛苦。親愛之情難以掌握，他更相信恨意會長時間存在，就如同現在依舊有人在嘗試追緝著自己。腳步靠近讓陳潘倪嚇得差點要邁步逃跑，定睛一看是正思及的對象，不免有些尷尬難為。
「嘿，你可嚇了我一大跳……你知道的，最近很忙嘛。」
迅速收起方才那份低落的神情，隨口便略過先前的遭遇，帽沿下勾起的嘴角因細小的挫傷生疼，他突然像是想起什麼而將菸丟在地上踩熄，兩隻手亦假裝自然地往口袋裡插。
不知怎麼，只要想到班諾看到自己面目全非的指爪可能會有的反應他就無比不安。早親手把人美好的記憶給打碎，事已至此卻因著這份不理性的情緒而在意。很髒嗎，該不會有味道吧。他挪著腳後退半步，故作一派輕鬆。
「先不說這個，怎麼來了？應該不是有人找上門吧。」
就算真的有人來找，他們大概也會變成討自己債的同路人吧。想來總有點想笑，可惜痛覺阻止了他。
即便已是多元文明的現代社會，可偏見歧視仍舊存在，摘下網路這層濾鏡，陳潘倪的亞洲面孔和相對成年男性更為纖瘦的身材，跑不動的腿以及吸引蟲的體質，都是讓惡劣之人欺負的疊加BUFF。
即便陳潘倪刻意轉移話題，但班諾仍補抓到他刻意插到口袋中的手包紮著繃帶，嘴角的小挫傷以及他行動起來不自然的卡頓，或許他這段期間所碰到的，不單單是被青少年丟擲飲料罐這麼簡單。
「……之前的客戶聯繫我，說想進行委託。」班諾遲疑幾秒後隨口唬扯出前來見他的理由，正想跨步，陳潘倪卻先一步後退，這舉動令他錯愕且突然氣憤，上前便揪住的對方的左手上臂，吱嗚幾聲後開口：「這段時間都沒接工作，快到下次的還款時間了，我可不想房子被丟上市場流拍。」
關心話語依舊梗在喉頭，說不出。
手臂讓人攫握才是真正嚇他很大一跳，幾乎要驚叫出聲的那刻用力咬住下唇，由最初的態度他以為這會是個簡單的談話，氣氛一下子便如弦緊繃。唇瓣開闔片刻沒能發出聲，許久陳潘倪才結結巴巴地發話。
「我……我可以在這裡處理、文書的……委託，委託的日期告訴我，到時直接會合……」
比債主要可怕的是更多毫無理由襲來的惡意，一句『別走』含在嘴裡說不出口，近乎惱火的不快始終於胸中迴盪，染得漆黑的髮絲垂落遮掩著表情，口角抖動仍拉不出平時的弧度。
「你……想知道的事已經都知道了吧，早點回家啦……」
班諾又將他的手扯了過來，這次放輕力道抓著手腕，將手反覆翻轉，原有如精緻模特般細緻呵護的手臂如今卻泛起微紅皮癬，手掌紋路明顯粗糙，就只雙是普通常見的成年男性的手臂。
那雙手已不是他喜愛的模樣。
「但有條件，之後的分潤維持我八你二。」明明間單一句「你需要幫助嗎？」就可以解決的，可嘴硬如班諾硬是搞成眼下這局面，要是陳潘倪依舊不答應呢？要強制拉他上車？反正上次也扛著他跑了好像也不是難事——
但預想中的發展一個也沒發生，他倏忽抬頭，見著的是對方撇開的臉──莫非怎麼樣都已經無所謂了嗎？心中投落一塊大石，恍恍惚惚地沉入水底。他以為用奪錢來吸引他人的注意，事實上最後除了錢的糾葛他也什麼都不剩，可笑的本末倒置。
乍聽彷彿是嘲弄，低沉的語氣和稱呼仍隱然透露出低落，他抿了抿嘴唇，乾澀的觸感彷彿都在諷刺他的陰濕。分潤什麼的，雖然他以往確實會偷撈點油水，但基本上一直都是維持這個占比，到頭來什麼也沒有變。
「這種情況明明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照做……還是、已經不需要了？」
值得自豪的部分已然消失，留給殘破的自己施捨早該欣然接受，就連陳潘倪自己都不確定他究竟想要什麼。
班諾疑惑，是否陳潘倪的過往總是在一次次的傷害中渡過？
這僅是猜想，可卻牽動了班諾的同情心，無須對詐騙犯感到可憐，收起聖母般的憐憫吧，既然他沒有答應的意思，或許就到此為止——
腦海中不斷提醒，可班諾的話語出口：「既然要你做什麼都會照做，那家務都由你負責。」
不痛不癢的要求，班諾轉身扯著陳潘倪就往車的方向走。
「……還有多撈幾隻肥羊，這才是你的最大價值。」
就像他說的，對現在的班諾而言，把錢找回來是自己最大的價值。對詐騙感到迷失的陳潘倪同樣也對護理感到迷失，過往他彷彿做什麼、無論好的壞的總是為了得到某種回應，此時終歸徹底失去方向。
幸好還有隻手拉著他跌跌撞撞。
「竟然要手上有傷口的人做家務，沒想到你這麼狠心──」
假裝落淚抽著氣，失意的陳潘倪姑且將平日的面具掛回了臉上，心一點一點地剝落則選擇無視。總之先離開吧，只要還活著就會有辦法，他只能這樣蒙蔽自己的真意。
「有傷戴個手套就沒好，去買手套吧。」行進的腳步又拐了彎，朝休息站的購物區前進，在連鎖超市購買基礎藥品，順帶添購生活備品與食物，坐在車裡吃著速食漢堡時開口：「直接回我的住處吧，你睡客廳沙發，明天再去你那邊多拿幾套換洗衣物和生活物品。」
「你若覺得騷擾平息了，也可以回去。」班諾也沒想過這次邀請同住會是長久，彼此的生活習慣是否適合也是個未知數，漢堡汽水下肚後補充完血糖，班諾也由方才的激動中緩過神，趕緊補上陳潘倪隨時可離開的但書。
「嗯，睡哪都行，怎麼樣也比這裡強。」
男人將薯條一根根放進嘴裡，想起自己還來不及答謝對方上回的救命之恩，這次又欠了一回，難怪他老是在欠債，就連人情都能欠。緊接著一句話打亂心神，知曉這並不是所謂的逐客令，但他真的不能再繼續賒下去，各種方面都是。
「事情總有一天會結束的，別擔心……」
這話倒像說給自己聽，有朝一日騷亂都會停止的吧，就算寂寞也只是暫時，陳潘倪低喃著。
可思及此，班諾又莫名覺得落寞，這段時間相處下來陳潘倪的缺點大於優點，可他也在某些時候解開自己曾經糾結的心結，至少把網路依戀這症狀完全治好了。
「快點吃完吧，天色要暗了。」班諾將剩餘漢堡一口吞，打轉方向盤駛上歸途。
「鞋櫃，這邊視我的臥室，不准進去。往裡面這扇是浴室，那邊是客廳和廚房，你今晚就睡那張沙發上。」班諾簡略介紹，將購物袋擱放餐桌，處理冷凍食品肉類等需要放置冰箱的食材，「你先去洗澡，身上應該有帶換洗衣物吧？或者你剛剛買了？」
電梯爬升將他帶往不曾來過的房舍，意外地令人安心。
陳潘倪順著話語四處張望，就連自己先前的居所都不曾如此舒適溫暖，如同避風港。
「先洗澡但不要進臥室……之前聊這麼久都不知道你比較喜歡在沙發上來，真慚愧──」
隨口開了一個無聲無息的黃腔，嘻皮笑臉的男人一溜煙帶著衣物往浴室裡逃，關上門後很快便傳出水聲。
感覺很奇妙，可還不到不舒服的程度。班諾將食材全塞進冰箱，抽了份冷凍千層麵出來當宵夜，塞進微波爐加熱，班諾轉身回到臥室拿了件毛毯出來，目前還處在寒冷季節，深夜單憑客廳內的老舊電暖器，陳潘倪可不能熬過去，毛毯加上沙發上原有的薄毯應該也足夠抵禦深夜寒涼，若真不行，就讓他自己熬著吧。
待陳潘倪洗漱完畢後班諾後腳鑽進浴室，首次過夜平淡結束，隔天吃完早午餐後便載著陳潘倪回公寓拿生活物品了，路途上班諾突然想起什麼開口：「你之前還有先拿過來塞在我這的那些東西，還記得嗎？就在客廳角落的紙箱。」
終於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保養身體，龜裂處擦過厚厚一層乳液，傷部也好好上過藥。他已經過了會在夜間吃高鈉食物的年歲，累壞的他略早便道過晚安，確認沙發時發現尚且有其他暖室措施，便找到舒服的角度窩著美滋滋地進入夢鄉。
隔日趁著周圍沒人固守前去把家當移出，這也算正式和舊住處道別，畢竟曾被發現挖掘的巢穴已經不能再使用了。
「喔、之前的，就是不能被拿走的東西啦。」
其中正有要交給對方的物品，高額花費要是被奪走可令他心痛。
「你這期間都沒看過裡面嗎？好乖好乖──」
趁停紅燈的時候亂揉人的頭。
車輛到達陳潘倪的住處，確認周邊沒有人故意徘徊後便讓人回家拿東西，班諾待在車內等待，但看著陳潘倪那身版扛著家當吃力走來的模樣，他趴在方向盤上嘆口氣，還是下車去幫忙了。
除了基礎的生活用品外，倆人討論過後決定隔天搞輛貨車來搬運大件家具，目前的小客車已被提袋和紙箱佔據，光處理這些也夠耗費大半天。
「應該沒了？」回到住處將最後一塔紙箱搬運上樓，班諾看著已被陳潘倪的物品佔據的客餐廳，怎麼感覺他要在這裡長久居住了？「你趕緊整理吧，我要回房了。」已經幫忙搬家當，班諾可不想陪著整理，打算回房滑手機。
手被揮開倒不怎麼影響陳潘倪的心情，他只是露出有些玩味的神色，或許打從血緣開始對於長輩翻動自己的物品之類就逐漸免疫，更何況他方才正碰了屬於對方的頭髮。不過這樣也好吧，他默默地想著，至少驚喜沒有破梗。
總算無人看守的舊住處仍不適合久留，但雜物由身體不怎麼結實的傢伙一個人處理又太過困難，在此班諾也幫上不少忙，加上貨車總算成功運送。雜七雜八的家當全入侵了對方的住宅，整理起來更是要人命，不曾拆過的商品也不少，開箱手速永遠跟不上亂花錢的速度。
「應該就這樣了……啊、等等。」
讓值錢物包圍的男人正在安心把玩著不知何時入手的小物，眼見對方打算要離開趕緊將人叫住，將當時交付給班諾保管的其中一個箱子塞給他，開口卻是完全沒有儀式感。
「這個是要給你的，拿去！」
是易碎品嗎？檯燈之類的？但他給我檯燈幹嘛？班諾抱持著疑問，取來美工刀現場紙箱，防撞箱內還有層氣泡紙包裝，打開後裡頭印有名牌LOGO的精緻包裝盒映入眼簾。
「你是不是給錯東西了？這應該是你的？」班諾立刻將包裝盒取出遞還給陳潘倪，得到對方再三確認就是贈與自己的禮物，班諾依舊帶著「陳潘倪估計是想開整人玩笑」的想法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雙做工細緻且造型獨特的運動鞋，配色是低調灰棕，鞋舌與滾線部分仍可見到品牌LOGO。
「……謝謝，這很棒，剛好我需要一雙新的運動鞋。」班諾抿嘴，將鞋取出試穿，尺碼適當舒適，且很搭配他的日常穿著，一句謝謝表達感激似乎太少了，可班諾開口又是彆扭：「……你為什麼知道我鞋碼？真變態。」彆扭到甚至學了陳潘倪的口癖。
嘴上這麼說，可臉上藏不住開心，班諾少見的耳根泛紅，自畢業和摯友們分離後，他已經很久沒收到他人費心準備的禮物了。
能夠被人重視的感覺，真的很好。
「被知道尺寸很害羞嗎，還真純情──」
對刺蝟的尖尖反過來調戲於他簡直輕而易舉，甚至沒有解釋究竟如何知曉，本盤腿坐的男人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擺著手讓對方試著。
「你喜歡這種的對吧，穿穿看？」
他想自己對班諾確實有諸多了解，撇除目的性，無數日夜的談話交心可不是假的，全讓他記在腦海裡。只是如今見到人有些害羞的模樣反倒也有些不好意思，對方雖然怪（…）但並不壞，壞的從來都是自己。
「……穿新鞋下次逃跑可要跑快一點喔。」
調侃顯得無力，此刻臉上笑容確實出自心裡的一點好意。
可高興歸高興，班諾可沒忘記那日看到的高價收據不只一張，反口就問：「但我記得你還買了其他東西對吧？你應該有中途收點回扣。」
或許是自己也私底下做了不光彩的報復行動，又或許是這雙鞋，班諾並沒有太多的憤怒，只是平靜地說：「之後別再讓我發現，還有在這躲藏期間，你依舊要分攤房租。」
氣氛因為這份禮物似乎變得有些溫馨，班諾不習慣，也感到尷尬，說完便快速回房了。
視線隨著對方來回移動的陳潘倪興致高昂，他的體格本就不算粗壯，但這段發言激起了他的意志，再減個四五公斤應該不會太過火。
至於額外買的小物他則選擇完全裝死，指控像是完全沒聽到一樣，只是有意無意地嘻嘻笑著──這翻說詞就像是只要不被發現就可以繼續一樣，下次可得小心點。房租什麼的也沒讓他太緊張，反正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就算真的拿不出來最多也就是從之後招搖撞騙的收入裡扣。
「晚安啦。」
目送人離開空間，陳潘倪講出獨居後似乎有十來年沒說出的話，陌生卻又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或許是勾起某日線上發送夜安貼圖的回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