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05/24◈11歲的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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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微微泛黃的燈光之下的她，神態平和、恬靜，佇立在轉角望了過來，她的面容長得像父親也像媽媽，並不像他的兄弟那樣各自偏向某一方，而是融合了兩方的特徵組合，因此儘管眸型銳利，卻有著長長的睫而柔和了氣質。

但也無法說是柔軟的溫婉，或許更確切的形容是端莊沉靜，儘管才是個十三歲的少女，卻仍然有著無法忽視的氣息，同時也讓人猜不透，她的優雅彷彿是她掩飾真實的面具──那是大他兩歲的姐姐。

張益偶爾會想著，比起他的兩個哥哥，也許自己更加像他的姐姐，也許是因為同樣的安靜、沉默，不太容易有太大的表情，也許是因為年歲相近，又或者是其他的什麼。

「小益，跟姐姐出去散步嗎？」

少女微微側首，柔順的黑髮輕緩自肩頭滑落，張益靜靜的看著他，沒有答話，在他身側敞開的房間裡傳來他感冒的大哥的咳嗽聲以及二哥狀是抱怨的咕噥，他的姐姐嗓音很輕很淺很淡，就連自己站在這裡也聽得有些不清，更不要說是房間裡了。

張益沒說話，現在的時間很晚了，如果被兩個哥哥聽到了，肯定會用女孩子晚上出門不安全的擔心理由阻止他姐姐出門，因此張益只是往房間內看了一眼後輕輕點頭，走到了張昕身旁，輕輕點點頭，看著他姐姐彎唇露出一抹極淺的笑意，道：「走吧。」

並肩著，他們從後門離開了家裡，一高一矮的身影在夜色下被拉出了長長的影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當他注意到的時候，他就已經發現他的姐姐有夜遊散步的習慣。

他不確定家裡人知不知道這件事，但應該是不知道的。

假如知道了，會不許她出門的吧？

有時，他也會夜半偷偷溜出門，也許他們的理由是相同的，也許比起自己更早有了這樣的習慣，只是某天被自己發現了之後，他就這麼靜靜地跟著姊姊的身後走著，他們都沒說話，只是在夜色裡走著，他們會走到附近連通鹽水溪的小河邊，靜靜地待上一會會才徐徐歸家。

然後，姐姐會與他說聲晚安，然後各自回房，就這樣好幾次了，大多都是自己靜靜地尾隨，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姐姐會主動約他同行。

應該是去年的夏季深夜，他不記得幾號了，只是對於那一夜晚的蟲鳴蛙叫以及小河邊漫天飛舞的螢火蟲記憶深刻，他的姐姐輕輕在夜風裡挽著落在頰畔的長髮，側首望著自己，在螢光飛舞裡朝著自己露出了淺淡的笑。

然後，她說：「小益，你好像長高了一點。」

只是，他不記得自己回答了什麼話，也許是因為自己什麼話都沒有說才記不清的吧？他還記得自己脫了上衣給姐姐墊在白色的裙子下，他記得姐姐對自己這個行為微微的笑了，但是將衣服拿了起來抖了抖，重新套回自己的身上，接著他們倆便一起坐在河岸看著漫天飛舞的螢光。

姐姐雖然有著黎明的名子，卻好像只有在深夜時才能夠呼吸，是因為黎明前的夜色總似濃的化不開的墨嗎？


「大哥還好嗎？」

一聲輕淺，打斷了張益的思緒，他抬起頭來看著身旁走著的姐姐，細軟烏黑的髮絲隨著他前行的步伐微微飄動，就像媽媽用來刺繡的綢布一樣有著漂亮的光澤，他們家的小孩髮色到是都隨了父親，烏黑如墨，不像媽媽的祖輩有荷蘭混血而髮色偏淺，在陽光下會呈現褐色。

「應該還好，現在二哥也在顧著他。」

張益輕聲說著，望向了前方，遠離了住宅區後的路燈不多，往兩邊望去是田地，再遠些還有些零星樹與房子的剪影，黑壓壓的看都看不清，光源似乎剩下夜空上的星星與檸檬狀的月亮。

「是嗎。」

姐姐的嗓音清透的像是晚風吹過的絮語，交織在青蛙與蟋蟀的鳴叫聲中，姐姐沒有再多說些什麼，只是踩著慢慢的步履與自己並行著，姐姐總是這樣清清淡淡的，好似接近了又遠離了，靜靜地注視著一切，欲言又止，趨於沉默，染著淺淺的憂。

「.........」

微涼的指尖碰住到了自己的手，像涼涼的玉，張益回應著他的碰住，牽住了那細膩的手，他可以感受到姐姐的手回握住了他，緊了緊，於是他牽的更牢了，也許是夜裡的姐姐似乎總要隨著風離去的感覺──

她想要離開。

他感覺得到。

為什麼呢？

張益從來沒有問出口過，他想也許會得到一個讓他感到悲傷的理由，他牽著一點一點被捂熱的手，他想起姐姐在夜裡的散步之中，他姐姐斷續跟他說過的話，他總是忽地輕吐字句，只是從來沒有需要得到回應，所以他也只是聽著，靜靜地聽著。

姐姐說過，相較於其他女孩，她已經足夠幸運的，有著良好的家世，家裡甚至不重男輕女，甚至可以說是重女輕男，她說，也許只要我想，完全就是能夠成為刁蠻任性的千金大小姐。

張益完全不懷疑這樣的說法，畢竟父親給與的偏寵就是如此的明顯，家裡除了媽媽以外，其次就是姐姐了，不過就算沒有父親嚴厲的教育與責罰，他的姐姐依然優秀，不管是課業或是品行都是非常優異的。

所以，有時他會感覺姐姐離他們這些兄弟很遙遠。

但在同行的夜裡，卻讓他感覺到親近。

只是，還是讓人難以猜透她究竟在想些什麼，張益索性也不想了，只是牽著他姐姐的手慢慢的在這夜色裡散步，他們在寧靜的夜晚裡彷彿才得以呼吸。

他們手牽著手站在小河畔，聽著蟲鳴蛙叫與潺潺流水的聲音，夜色很朦朧，但在姐姐的肌膚白皙，在夜色下依然如玉，因此他能夠看見姐姐臉上輕淺的神色，與遙望著遠方的神情。

「姐姐之後要去北部讀書嗎？」

張益輕聲開口，九年的義務教育剩下一年就要結束了，在往上的學歷追求──北部有最好的女子中學，他的姐姐值得最好的教育──儘管要孤身一人的北上住宿讀書，雖然他並不認為他姐姐無法獨立照顧自己。

「.........」

握著的手指是緊了緊，張昕偏頭望向了他的小弟，她靜靜地看著那雙漆黑的眼眸，三個兄弟裡唯有他擁有與自己相似的語言，她斂了歛眸，最終只是輕輕淡淡的一笑，她道：「小益，我們回家吧。」

「好。」

少年輕聲說著，帶著不符合年紀的穩重與沉靜，只是依舊牽著他姐姐的手，在夜色裡，他們並行著緩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想，他知道姐姐的答案了。

她想，他知道自己的答案了。


所以，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