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o Night 花店 ✿

　　

　　一樓店面。

　　5月4日，

這是花店重新開幕的第一天。

將大把大把整理好的鮮花，放入白色長水桶內，環顧四周。昨日，在北驛和東辰的協助下，店內布置一應俱全，彷彿時光推回剛搬來四色里的那天；比自己年紀輕的孩子，熱心、可靠，把無數盆栽裡裡外外搬遷，縱揮汗如雨，也未喊一聲疲累，反而令他歉疚。

幸虧有他們幫忙，進度超乎預期，無論是靠牆的原木階梯展示架，抑或店內中央的大木桌，皆以適切從容的距離，擺放各式各樣形形色色、各有大小的盆栽。大片陽光自落地窗傾落，許是託了東辰細心澆水的福，每盆皆欣欣向榮，綻放鮮翠繽紛的色澤。

春末夏初，正是屬於腋唇蘭的時節，栽培容易、開花率高，是許多蘭花初學者偏好的選擇；紅色長型花瓣向四周伸展，掩藏在錯綜複雜的葉林，花形不顯眼，花香卻令人印象深刻，靠近便能聞到甜蜜的奶油濃香，若處於陽光普照的充足的環境，一盆便能讓一室盈香。

接近窗戶的木桌邊，混合栽種的六倍利盆花也開得正好。粉、深藍、白各色相互穿錯輝映，花朵小巧嬌柔，花瓣就像翩翩飛舞的蝴蝶，亦有「翠蝶花」的別稱，在一系列盆栽中，色彩顯得別緻、殊麗。

長水桶共組的鮮花區，除了之前就會固定進貨的品項，還有一些常見於花店的花材，如水仙百合和孔雀紫苑。水仙百合屬大眾喜愛的花卉，「喜悅、期待相逢」的花語，讓其送人、自賞兩相宜；孔雀紫苑的色彩鮮豔飽和，作為一般花束的配花相當合適，是百搭的鮮花。

一塊嶄新的立式小黑板，被擺出店門外，粉筆字體有些歪斜，又十足認真，筆者或許已有一段時間，未書寫過中文字。

寫著：

To Night

｜營業時間：現在 –
｜花卉、盆栽、永生/乾燥花
｜花藝設計、會場佈置、個案委製

孟逐坐在櫃檯邊的高腳椅上，桌面散落花剪、鐵絲、花藝膠帶等工具。手邊尚有比浪卡玫瑰、泡盛花、西洋松蟲草和尤加利葉。正專心致志地調整，配比成客人訂製的新娘捧花；泡盛草形似圓潤輕盈的珍珠，環繞在白玫瑰周遭妝點，以清澈愛意的涵義，投以對新人的祝福。

初夏時節，近午時的陽光暖意甚好，亦不過分熱烈，曬在身上時感覺很好，今日中午預計出門覓食的張晟打算在吃飯前小小散個步，選的不是穿越蒴果公園的路線而是沿著河堤的路線，想著順帶欣賞陽光灑落運河時的波光粼粼——

而讓人意外的，在走出巷弄抵達河堤的時候，卻是發現了不知何時營業在河堤邊的花店，透過大片的落地窗可見到裡頭琳瑯的繽紛，看著門口的小黑板上有些歪斜的字跡，張晟露出了微笑，沒有遲疑的便拉開的玻璃拉門，伴隨清脆的鈴鐺聲響走入了飄著花香的店內。

他喜歡花，只是在四色里內他還不知道是不是哪裡有花店，因此他總需要開車去別的地方採買，如果再如此近的地方就有花店那對他來說方便許多，只要走路便能到了，他臉上帶著笑意看著面前滿目鮮花，一時沒發現坐在櫃檯處的青年。

🏡張氏⁴🐱³🐶¹ :
鈴鐺聲清脆響起，隨後是步入店內的腳步聲。

將手中稍微成形的花束，暫且以細麻繩困縛尾端後，自高腳椅上站起身，看向第一位客人——一位高挑、瘦削的黑髮男子，氣質溫文儒雅，笑意親和，目光流連在鮮花間，令人聯想到盆中亭亭的蘭。

「……歡迎光臨。需要什麼嗎？」暫且放下手邊，主動向前一步，唇角微微上揚，勾著禮貌而認真的弧度。重新開幕的第一日，面對男子，音色難免有些微緊張，而更多的，是想回應對方注視鮮花時的喜悅眼神。

耳畔響起了青年的有禮的嗓音，張呈閱過滿目的鮮花望了過去，便見有一染著夕色髮色般的青年站在花的另一端對他投以微笑，看著那髮色和氣質，張晟不由聯想到了大理花，珊瑚橘顏色的大理花，層層疊疊的花瓣綻放著柔軟雅致。

「我很驚喜我家附近原來還有這麼一間花店，所以才想著走進來看看。」

張晟柔和的笑意響起，「你覺得今天適合怎麼樣的花呢？也許你可以跟我推薦看看。」不是自己預定的花材，有時反而能讓插花時有了不一樣的美感與樂趣。

🏡張氏⁴🐱³🐶¹ :
「您住這附近嗎？」對方說話的嗓音和聲調，透著與氣質相合的溫和親切，不由得好奇的提問。將手交疊在身前，臉上的淺笑多了一絲靦腆和慎重，還有欣喜，「……今天剛重新開幕，您是第一位客人。」

第一印象是線索，對話及隨之而來的想法，是延伸的脈絡。淡色雙眸落向一旁的長水桶，思忖半晌後，伸手抽起明黃色澤的千代蘭，像在室內綻放的旭日，和今日的天氣相輝映。

「千代蘭在蘭花裡，體型較適中，可以單獨欣賞，也能和其他鮮花搭配……」少許垂眸，邊緩緩咀思，邊認真地道出所想，「顏色和形狀，會讓我想到今天的好天氣，和跟您一起走進來的光線。『高雅』的花語，正好也是您在欣賞花時，給人的感覺。」

「……這只是我的想法，當然還是要以您的需求為主。」慢了幾拍，又接著補上這句，手輕柔地托著花莖。

「是，我住在附近，你知道東隆街尾有一間屋的院裡盛開滿了大紅的山茶花嗎？我就住在那附近。」

張晟溫溫的笑道，每當他在三樓的時候，眺望過去總能見到那大片盛開的紅，搖曳著難以言明的美麗，雖然他還尚未真正踏足其間，而張晟聽著青年的話語，輕輕眨眼，笑道：「那我可真是太榮幸了，沒想到會成為您重新開幕的第一個客人。」

「千代蘭很好，就好像手持了一縷陽光碎片似的。」

張晟目光柔和地看著對方手中的千代蘭，眉眼溫潤，只是似乎稍顯有些靦腆和不好意思，似乎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對方形容自己與此花相似的感覺，片刻後，他才笑道：「我剛見到你時，卻是想起了橘色的大理花，明亮卻也雅致。」

「只可惜現在距離大理花六月的花期還差點。」

張晟有些可惜的道著：「要不與千代蘭一同搭配似乎也不錯。」

🏡張氏⁴🐱³🐶¹ :
「如果我沒想錯，您應該是指椿屋？」說來不可思議，過去，似乎在夢裡去過一次那個場所，卻苦無機會實際親訪。曾在離開四色里前，到東隆街望過一眼，依稀記得那裡的住宅不多。

「陽光……很美的形容。」不由得輕輕點頭附和，沒有想到自己在對方眼中，會是擁有明亮花色、花瓣繁複多樣的大理花，同樣有些難為情，不好意思地抿唇淺笑，眸中閃爍著驚喜：

「您平時的興趣也是花藝嗎？」男子對花期、花卉的熟識，以及對於配色的感受，讓猜測自然地浮現腦中。

「是的，沒錯，的確是叫做椿屋，屋如其名。」

張晟彎眸一笑，輕輕點點頭，那是一處有些不可思議的屋子，說是屋子卻還有神社，說是誰的住所卻是開放誰都能進入的，好似有主人，卻不知誰是屋主，就那麼靜靜存在——這是他在他么弟話語中帶來的印象。

「以陽光作為主題，我想能夠插出很美的畫面。」

面對青年的羞澀與靦腆以及驚喜，張晟柔和著嗓音，笑道：「我喜歡花道，喜歡插花，我很享受那段過程。」他拜入的是小原流的門派，在日本的那長長一段時間裡，學習花道的過程中總是能夠讓他獲得慰藉與祥和，因此他是極喜歡插花的。

🏡張氏⁴🐱³🐶¹ :
「您進去過裡面嗎？改天，我想去拜訪看看。」椿，即是大片盛放的山茶花。露出了然的表情，將這件事再度記入腦中。

聽到充滿熟悉和親切感的用語，雙眸緩慢眨動——或許也跟前段時間都待在日本，近日才重回四色里有關，反射性將日語地脫口而出，帶著恍然大悟的輕聲感嘆：「なるほど、華道か。」
「……我之前，也有跟老師學習過一段時間。」想起在日本的恩師，神色流轉著懷念。不過後來，隨著對花店經營方向的考慮，加上接觸的花藝流派增加，作品風格便慢慢轉變至現今。

「如果有機會，我很想看看您的插花成品。陽光為主題的話……感覺會讓人很溫暖。」將手中那束陽光，暫且放回長水桶的原位，順勢向人詢問，「您原本有預定要買什麼花材嗎？」

「很可惜，我還沒能進去過呢，我才剛從日本搬回來一個月，最近才算是差不多的安頓下來。」

張晟柔和的笑道，聽著對方脫口而出的日文以及眼神中的懷念，他笑問：「我當初也是在日本學的，你也一樣嗎？我學習的是小原流花道，不過對其他流派也是頗喜歡，偶爾也會將它們融合在一起。」

「有機會的話。」

看著那束陽光棲息回一叢的陽光群落，張晟笑道：「這倒是沒什麼預定，畢竟我本來就是路過的——你認為陽光還與什麼相契呢？有時候我也喜歡讓花店的人挑選花材，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色感搭配，所以會迸發出不一樣的韻味。」

「不過作為相遇的紀念，也許你可以跟我推薦橘色色系的花作為搭配嗎？」

明亮的陽光與霞夕柔和的橘，彷彿日出與日落，相互輝映出一個巡迴，他想也是很棒的畫面。

🏡張氏⁴🐱³🐶¹ :
小原流花道首重自然，藉由花藝，將天地間的美景引入室內，諧和融一，造景和色彩更是其重視的特點。點頭表示理解，眸中亦流露出敬佩跟尊敬，相信在對方手中的作品，亦是典雅莊敬。

「原來如此。這麼說，您之前都居住在日本？是為了學習花道嗎？」先引出好奇的猜想，才想起自己尚未回答問題，趕緊用認真的語氣回道：「……啊、是的。我的本家在京都。」

相遇的紀念嗎……咀思男子溫潤的笑語，不由莞爾一笑，在腦中勾勒出黃與橘相互輝映的色調，恍如沙灘與麥穗。

「考慮色彩的層次、意涵，我想，橙花千日紅或非洲菊，或許會是不錯的選擇……」指尖輕柔掠過鮮花區的上空，隨著侃侃而談，比劃對應的花材，花瓣層疊，外觀圓潤討喜、明亮鮮活。

「此外，近年新上市的夏布莉玫瑰，本身就帶有特殊的漸層色。」溫柔的目光與輕撫，落在頗受歡迎的橙色調玫瑰上。
片刻後，指向一旁靜候的漏斗花形，「黃色海芋的花期，正好來到尾聲。先前，我也曾用他跟千代蘭做過花束……」

談及花，靦腆和不好意思的神情漸退，蛻為認真和耿直，盡己所能的與對方分享，語調緩慢、平穩、踏實。

「喔，這到不是，嗯.......應該也都算包含其中吧，我大學是日文系的，對日本文學與文化很感興趣，所以後來便去日本留學，畢業後也留在日本工作了很長一段時間，也是在就學時就開始學習花道。」

柔和的嗓音緩緩簡述過自己前往日本的經歷，算算時間，他應該活到目前為此有一半的人生都是在日本度過的吧？而聽著對方說出本家在京都，張晟笑問著，他不提，他還沒注意到呢，「原來是你日本人嗎？我剛剛聽你說中文也是蠻標準的，也是來台灣生活很久了嗎？」

「我覺得你提議的花種都很好，你都幫我搭配一點吧。」

聽著青年細細認真的推薦，與對方指尖的滑動，視線便舞動在那形貌不同盛開的花朵，他的腦海裡幾乎都能夠隨著對方指尖的指揮，譜出那些花朵不同搭配之下的奏鳴曲。

「我的家裡預留了幾個空間作為插花裝飾的地方，我想我能做出不同的組合和搭配。」

張晟笑道：「黃色海芋和千代蘭是不同形貌的花形，我想放在一起做他配也是不一樣的效果，我很期待最終會是什麼模樣的——只是你在幫我挑點形貌不一的葉材，可好？特別點也可以，不知你這邊是否還有些細樹枝之類的材料？」

除非已經有預定，不然他喜歡當下採買多樣不同的花材，回去之後在慢慢搭配組合，那就好像是一個挑戰，而他總是享受創作的過程，儘管這樣的隨興偶爾會不盡人意，但總歸累積下來都會是個經驗。

🏡張氏⁴🐱³🐶¹ :
「……真了不起，學習不同國家的文化，在那裡深耕、找到自己熱愛的事。」聽完對方豐富的經歷、過程，語氣中滿是由衷地敬服跟欽佩，「我的話，算是斷斷續續在這裡生活過一段時間。」

「好，沒問題的，謝謝您。」頷首表示理解後，便再次彎身，先適才提到的橙花色系鮮花，揀選到櫃檯，再繼續挑選不同形貌的葉材跟細枝。為了滿足顧客的需求，即使是新開幕，品項依然周全。
想像在生活空間裡，充滿了插花裝飾的情景，不禁面帶微笑說：「看來，之後在您家裡，到處都能看到花的蹤影。」

除了細樹枝和米柳外，為方便做不同的排列組合，特意選擇各種形狀的葉材，增加搭配的可能性。如圓形的尤加利葉、小巧百搭的花楸、長條狀的星點葉蘭、細密似雪的文竹……
「大概這樣的話，您覺得如何呢？」偏頭確認對方的需求。

「說我了不起，您不也一樣嗎？」

張晟柔和的聲眼裡滿是真摯，「即便說是斷續，但你不也在這裡找到了生活，甚至開了這麼棒的一間花店。」明亮整潔，雖說都是採摘下來的花枝，但在這裡仍舊呈現一片欣欣向榮的繁華，光是看著這樣的店面就能夠明白對方是如何認真地打理。

「不只家裡，等到安頓下來有時間時，我還想在外面的院中種上一些花，到時候可能還要來到這裡叨擾您了。」

張晟的目光尾隨著青年為他挑選花枝的身影，自然也沒有錯過中央兩層大木桌上琳瑯滿目的盆栽了，他的步伐最終來到了櫃檯前，笑意地看著那些咖啡和調酒的用具，想著這青年在工作之餘也甚有情趣。

「我覺得這樣很好，就這些吧，麻煩您幫我包起來。」

看著青年專業的介紹和認真的態度，他是全然相信他為自己所選擇的，必然成就成果滋養的美好。

孟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