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快點！」高越站在門口朝屋內呼喊，又等了一會兒，才等到齊非走出來。「師兄磨蹭什麼呢？」
「總要拿錢不是？不然怎麼給你買糖？」齊非拿著錢袋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後塞到高越手中，「可別掉了，進城還要採買。」
「知道，分頭採買才來得及在日落前回來，那師兄還磨蹭。」高越接下錢袋，仔細收進懷裡，又碎嘴一句。
兩人沐著晨光，一起朝村口走去，在半途遇見了方冰顏。
「非非！」方冰顏一見齊非就喜笑顏開，立刻向著他跑來，正打算張手，就見齊非臉色略微難看的擺了一個手勢制止他。
「非⋯⋯非？」高越疑惑地跟著喊，頓了話語，沒有連著說出來，即使如此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看向自家師兄的眼神變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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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非無視師弟的眼神，問向方冰顏，「來找我的？」
方冰顏用力點頭，隨後想起什麼，開口說：「來找非非。」
齊非不禁笑了笑，有在試著改變呢。「我們要進城，落日之前會回來。」
方冰顏一聽這話，知道今日不能和齊非相處，神情轉為落寞。
一直看著他的齊非自是不會漏看，雖有遲疑，還是開口相邀，「要一起去嗎？」
方冰顏的眼眸在一瞬間亮了起來，很快又黯淡下去，似乎很是糾結。
於是齊非又問了句，「想去嗎？」
方冰顏盯著他許久，才點了頭。
齊非揚笑道：「那便走吧。」
這時高越終於耐不住性子，「再不走真的趕不回來了！」他拉起齊非的手，拖著師兄往前走。
方冰顏看見之後，隨即抓住齊非空著的那隻手，緊跟在後頭。齊非無奈笑著，回握一大一小的兩隻手。

離開杏花村後，高越早已放開師兄的手，跑在最前頭催他們快點。方冰顏卻一直抓著，一刻也沒有鬆開，齊非也任由他。
高越注意到時，抑制不了臉上的表情變化，到底沒多說什麼，碎嘴兩句又往前跑。
進城後他們先到賣糖人的攤販，高越選了個蜻蜓模樣的糖人，然後等著齊非付錢。
採買是進城的目的，他們每次都是分頭採買，卻不是每次都會買糖人吃。雖然齊非給的錢，採買完後都有剩餘，然而高越還是要他付錢，然後喜滋滋的接過糖人。
齊非準備付錢時，抽回了被方冰顏抓住的手，陡然空蕩蕩的手心，讓他不禁攤開手掌直盯著瞧。
為什麼這麼容易⋯⋯他明明緊抓著。
注意到方冰顏盯著手心，齊非瞅一眼拿著糖人的高越，挑了一個飛鳥姿態的糖人，塞到方冰顏的手上。
齊非見他的視線投注過來，微微一笑，「不喜歡可以換一個。」他一邊說著，一邊付錢。

方冰顏只是拿著糖人發愣，齊非沒有太在意，前往第一間店鋪採買。高越跟在齊非身邊，直到手中的糖人吃完了，才去採買自己負責的物品。
齊非在糧行挑揀米糧時，一直跟著他的方冰顏忽然捉住他的手，讓掌心的顆粒散落回小小的糧丘。
發現方冰顏手中的糖人沒有絲毫變化，齊非正想開口問，感覺到抓著自己手腕的手漸漸移往手掌，指腹拂過掌心的感覺特別清晰，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已然被方冰顏緊緊握住，十指交錯緊扣在一起。
方冰顏將糖人遞給他，訥訥地說：「換⋯⋯」
現在才想起來要換？齊非雖然無奈，仍是溫聲問道：「冰顏想換什麼？」
方冰顏握著他的手又緊了些，「不想放開。」
齊非沉默半晌，無奈地笑了笑，「糖人是給你吃的，你拿來做交換，以後不給你買了。」
方冰顏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放開手，跨過門檻，離開了糧行。

齊非的目光跟隨著他的身影，越過門扉直到方冰顏隱沒在人群之中，看著外頭的人來人往，他還是沒有邁出腳步。
低頭重新拾起一把粳米，齊非看了許久，米粒透過指縫落回去，在手中流失大半，他才繼續挑揀。挑了些粳米，又選些糯米以釀製新酒，齊非向店舖老闆定下數量後，在備齊之前，到其他店舖繼續採買。
再次回到糧行，貨已備齊，因這次買的量多，他僱了輛車，好將東西運回杏花村。
然而，方冰顏還沒有回來。
齊非看著伙計將米糧搬上馬車，抬頭望一眼日頭，已是未時三刻，該回了。
他走入人群，尋著先前方冰顏離開的方向去找。
隨著人漸稀少，齊非感覺所處的街道有一些不尋常，環視四周發現這條街原來是花街，每隔三五步便是一間青樓。
方冰顏應該不會在這。
如此想著的齊非轉身欲離開，卻在經過一處花樓時，與被五六個女子圍簇的方冰顏撞個正著。

「冰顏⋯⋯？」齊非很是訝異，全然表現在臉上。
瞧見是他，方冰顏盡力避著往自己身上招呼的纖手，衣裳被手指勾得鬆鬆垮垮，直接從肩膀滑落到肘間，這才好不容易逃到齊非身後。
「哎呀，公子逃什麼呢，我們可不是豺狼虎豹。」其中一個姑娘媚聲說著，又想朝方冰顏伸手，立時被齊非毫不客氣擋了回去。姑娘揉著手，委屈道：「這位公子又是何意？」
齊非唇邊掛著笑，眼神卻很冷，刺得姑娘們不由得退了一步。「小孩不懂事，誤入此地，叨擾各位姑娘了。」此話還保有風度，然而他說完便抓著身後人要離開，姑娘卻再度扯住方冰顏衣袖。
這回齊非抓著姑娘的手，直接甩開，讓她往後退了好幾步才停下。「這位公子好生厲害！那位玉面公子可是在我們樓內喝了數罈佳釀，你們這般便要走了嗎！」
齊非並不多言，將一個錢袋拋給她，直接離開。

將方冰顏帶到一處暗巷，齊非著手替他整理衣衫。方冰顏看著那張陰沉的臉，心裡一陣難受，撥開齊非的手，轉身跑走了。
齊非一愣，晚一步出暗巷，已然看不到方冰顏。
「方冰顏！」齊非怒了，這孩子一點不讓人省心。
日頭緩緩西沉，人影漸漸稀落。
齊非穿梭在人群裡，目光在一個又一個白衣間流竄，依然沒有找尋到熟悉的身影。不知道經過多少街巷，怒氣早已消散，只有滿腔的擔憂積壓在胸口。
終於在一次回頭，他看見那道身影，佇立在行行寥落的街上，仰首望著天邊的暮色。
像是落入凡塵不得歸的仙子，嚮往著再次回歸天庭。行人零零散散經過身邊，沒有一人在意，彷彿就要消失在人間。
齊非醒過神時，已經抓住他的手，方冰顏回望著他，眼神透著哀傷。
齊非不忍再看，壓抑著聲音，低頭說：「別⋯⋯像是要消失一樣。」
方冰顏的手顫了下，慢慢回握，「怕。非非，我怕。」

看著用力到泛白的指節，齊非回以同樣的力道，語氣恢復如常，「為何怕？」
「再也見不到了。」方冰顏的聲音哽咽，讓齊非抬起頭看著他。「我、我緊抓著，還是⋯⋯見不到娘了。如果⋯⋯」他停了下來，似乎說不下去。
齊非向他邁了一步，與方冰顏靠得很近，輕輕說話，引領他說下去，「如果？」
「如果抓不住，非非也會⋯⋯也會不見。」方冰顏說到這裡，眼眶裡的眼淚落了下來。
聽到這樣的話語，齊非無法言語，沉默許久才緩言道：「還在。」將交握著的手舉到眼前，他笑著續道：「此刻，我在你眼前。」
方冰顏止下泣聲，看著他們的手，還是縈繞著悲傷。齊非又道：「只要我牽著你，我就在你身邊，沒有不見。」

方冰顏眨了眨眼，掛在眼睫的淚珠掉下，他怯怯地問：「能⋯⋯一直牽著嗎？」
齊非溫柔一笑，「不能。」
方冰顏臉一皺，又要哭了。
齊非臉上的笑意更甚，「傻孩子。有些事情要用上雙手去做，當然不能一直牽著。」
方冰顏想了想，接受這個說法，「⋯⋯我要牽著。」
「好。牽著。」齊非就這樣拉著他往回走，「該回去了。」
雖然來不及在日落前回村，不過晚一點也沒什麼。
回到糧行時，高越站在門前，一見他們便氣得跳腳，返回村子的路上也碎念不停。
兩人一路靜靜聽著高越說話，肩並著肩坐在一起，牽著的手如同來時，不曾放開。

大概就是，回去順文的時候，發現他們真的很常牽手，想著肯定有什麼特殊的原因，便想到了這一段，剛好忘了寫給師弟買糖的事，一直沒寫是因為抓不到感覺

師門裡的師兄弟大多都是孤兒，對高越來說，最親的就是齊非，讓師兄給買糖這件事，彌補了高越曾經擁有卻喪失的親情，不是純粹愛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