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總有不小心撞見她的面貌的人，在那些不經意的小錯誤之間的驚鴻一瞥。好可憐。那些人看她的眼神總是這麼訴說，於是她彎下腰將這句話從地上撿起來揣在掌心。好可憐，她跟著掌心裡被壓出的紋路開口，鸚鵡學舌的平坦聲調。

好可憐。她想起其他人縮在老師懷裡時哭泣的模樣，皺著臉紅著脖子的委屈與抽噎，無法克制的吸氣節奏與倔強而顫抖的嘴角。好可憐，她垂下雙眉放低視線與嗓音，將自己切成小塊擺上餐盤中央，撒上一點遺憾與堅強，佐以難掩的寂寞，最後在頂端放上稀薄的笑容作為點綴。大家不喜歡的地方她一點點地拿掉，變換調理的方式，她學著如何精緻自己的擺盤直到它足夠美味，直到其他人看了會發出飢餓的憐憫聲。

親切，友善，冷漠，疏離，不合時宜，難以接近，不恰當的回應，熱心，脆弱，可靠，固執，容易生氣，不善表達，善於傾聽，謹慎細心。這些詞語一個個掉在地上，她彎著身軀一路撿拾，一個個抓緊了藏在自己的懷裡，那個空蕩而充滿許多許多位置可以存放這些的地方。不光這些，還有更多，她將不適合的顏色挑去，剩下自己覺得好看的，拼湊在一起做成五彩繽紛的新衣，與其他人身上那些看起來很像的。她披著縫製好的新衣，愉快地跳起了舞步，成功地混入了人群。

世界上總還是有不小心看見她面孔的人，在拉扯之間看見縫製皮囊下她那張沒有五官的臉。好可憐，看見她的人說，而她想自己不應該是得到這個評價的模樣。但是他們看著她拉上領口的樣子說好可憐，他們看她拉起兜帽的樣子說好可憐，他們看著她時除了可怕之外似乎就只剩下可憐。好可怕、好可憐，除此之外似乎沒有能夠形容她的話語。於是她嗚噎一聲點點頭。我好可憐，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