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04/04◈即時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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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晟在天未亮時便出了門，到也是幸運的沒有碰到塞車，一路上都很順利的駛過高速公路返回台南永康，他將車子停在家附近馬路旁的停車場內，這才拉著小行李箱走入巷弄，老家的這條巷子走進去狹窄，兩邊機車停放後，汽車就不好駛入了。

當他來到老家門口的時候，便見到清早晨陽暖照之下母親那婷婷的身姿，雖然爬滿皺紋但仍就可見昔日秀麗溫婉的面容，溫柔的慈笑更顯柔和，雪白的髮優雅的挽起，藍綠半透的紗在陽光下隱隱約約顯出旗袍的藍。

一對珍珠輕輕搖蕩，他的媽媽總是佇立在漆紅的門前等待著，迎接著孩子的歸來。

「媽，你怎麼出來了？」

張晟快步走上前，伸手扶住自己的母親，柔聲道著，「怎麼不在家裡歇著，外面太陽很曬的。」昨晚他二弟後來有再打電話過來詢問自己幾點出發，料想可能是媽媽知道自己要回來，所以問的，好出來迎接自己回家。

「現在才早上七點多而已，太陽還不怎麼曬的。」

羅雅琳柔聲笑道，他這大兒子可是已經好久沒有回家了，難得回來，他怎麼能不出來迎接呢？羅雅琳笑著挽著張晟的手，與他一同踏出那扇紅色的鐵門裡，一邊關心的詢問起了他的小孫，「思益好嗎？」

「他很好，別擔心他，他還託我帶了禮物給你呢。」

張晟笑道，昨夜在知道自己要回去之後，張思益便很快的吃完了晚餐，接著人就很快地騎著腳踏車跑出去外面買材料，說著要給奶奶準備禮物就跑了。

「不過他說時間有點急，就做了小的。」

說著，張晟將手裡拎著的一個小紙袋遞了過去，只見裡面裝了一個用透明塑膠盒子裝的一束小花束，用纸星星做成的花束，用藍色系為主的星星，搭配上淺黃與鵝黃的包裝，看起來精緻可愛又漂亮，羅雅琳見此笑的溫柔，小心的將花束收入袋中，道：「我很喜歡，思益的手總是很巧。」

儘管沒能看見他的小孫子，但只要知道他過得很好便好了，至少今天他還看見了自己的大兒子，自從他們搬到中部後就沒回來了，他知道原因，因此也不強求，只要有保持聯繫便好。

「他聽到後會很高興的。」

說笑間他們已經進到了屋內，一如他記憶之中的家，乾淨整潔明亮，布置的古典而典雅。

他們家每隔個十年總會重新整理翻新，因此儘管是日據時代就留下的老宅，但仍然維持得很好，沒有老宅那種歲月的斑駁與老舊，他的父親總是希望自己的妻子居住在最好的房子裡──房子的裝潢也是隨著媽媽的喜好布置的，所以才能夠透出一種雅致的溫馨。

要是裝潢隨了父親，那這房子大概......他父親可不喜歡什麼裝飾，也甚討厭多餘，他自己的書房就是隨了他自己的意思，除了書和必要的物品以外就是冷冷清清，甚至連一幅字畫一個花瓶都沒有，活像是審訊室一樣地方。

這時候從廚房傳來了聲響，張晟順著聲音望去，便看見他二弟手裡端著一盤蘋果走了出來，看了他一眼後便道：「大哥，你回來了──爸，他在書房。」

「好，我知道了。」

聞言，張晟苦笑了一下，他這回家，必然是該先去問候自己的父親，這才是規矩。

「媽，你先歇著。」

他父親可不是像他媽一樣會慈愛著笑著站在門口迎接你回來的那種溫柔好爸爸，張晟讓他媽媽坐到沙發上休息，將行李放回房間後便往書房的方向而去，步伐甚至不知不覺沉重緩慢了不少，即便長大了，他也還是一樣，很不喜歡踏入那個完全數於他父親的空間。

叩叩。

他小時候總認為這敲門聲大概就是入地獄的警告聲。

「進來。」

低沉淡漠的嗓音自門後響起，雖然他父親不是屬於那種老了但講話大聲中氣十足的老大爺，但長年以來都是保持著自律的鍛鍊，因此到了如今七十來歲依舊很有力量，即便不用喊叫，淡淡的嗓音隔著門板依舊聽的明顯。

張晟推開了門，小聲的關上，若是粗魯的關門聲響亮那可是個禁忌，張益走到了書桌前，規矩的負手而立。

「父親，我回來了。」

他的父親雖然不喜裝飾，但對於書房的隔局還是老一派的那種背對著牆面而坐的位置，他的父親不像是父親，更像是一名領導者、掌權者，小時候每當他站在書桌前幾乎就是等著挨訓，張晟微微垂著眼，在視線可見範圍裡他可以看見他父親一貫剪裁合宜的三件套的西裝，雖然上了年紀後清瘦了許多，不比年輕時結實，但依舊是挺拔的威嚴。

儘管他沒能與父親的視線交會，但清晰的可以感受到那銳利無比的是現正在凝視著自己，審視著自己，簡直讓人背後發涼，想直冒冷汗，難以呼吸。

「下去忙吧。」

淡漠的嗓音過了好半晌之後再度響起，張晟抬起了頭，卻看見他父親的椅子連人早已經轉了過去，肅穆的男人望向了窗外，張晟只能看見他父親半背對著他的身影，梳理整齊花白的頭髮一絲不苟的，如他燙出肩線的西裝。

「是的。」

張晟退出了書房，在關上房門後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自從年紀越大後他的父親就越發的沉默，更加讓人摸不著頭緒，走廊另一端神明廳傳來了隱約說話的聲音──奇怪了，他記得李君伊應該是在上班才對？他們夫妻倆一個是主任，一個是副主任，通常很少會一起休假。

雖說一般其他家庭傳統都是要由媳婦來負責，但他們家並不興這一套，這大概也是古板的父親最離經叛道的一面了吧？一些家庭大事，比方說這一次的祭祖，繁雜的準備打自以前就是他父親在打點了，他相信只要他媽媽想過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生活，那現在當家掌廚的人必然是父親。

只不過他媽媽喜歡親手打點家裡，也喜歡為家人準備可口的飯菜，因此才這麼過了，因此對於身為張哲工作的上司的李君伊雖然是媳婦，但完全不來參加祭祖也是完全沒問題的，畢竟他有工作要忙。

正當這麼想著的同時，有人走出了神明廳 ，那是一名皮膚白皙，模樣很是清秀俊逸的青年，他有著一雙與二弟相似的眼眸──雖然已經很久不見了，但張晟記得他，儘管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他十六歲的時候，而那青年率先笑著開口：「大伯，好久不見了。」

「遊宇，你回來了。」

張晟很是驚喜，他這個大姪子十六歲要讀高中的時候去往英國留學，後來也是在英國讀完大學之後的學位，只是他在回來台灣之前自己就帶著兒子搬離老家，他讀書的這段期間一開始因為人生地不熟需要時間適應，後來因為課業與活動的關係，加上本來留學的費用也不低，要回國也是一筆花費，因此留學這段期間就沒回來過。

雖然他畢業回過後人在台南工作，但自己也沒再回老家，因此就沒碰上過。

「對啊，真的是好久不見了，其實之前清明我也有回來，只是很可惜沒能碰到。」

「哎，你爸怎麼沒跟我說？」

「我就是想給你們一個驚喜啊。」

看著眼前為人總是溫潤的大伯，雖然他們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見過面，但不定期的都會打電話或是寫電子郵件聯繫，因此關係不算生疏，張遊宇笑著道：「就是可惜了，思益沒有跟著你一起回來，我真的好久沒見到他了，還記得我出國之前他才六歲多點，還是那麼小小一個。」

「有時候講話發音還沒那麼清楚，總把我叫成魷魚哥哥。」

張遊宇伸手比了比映像中那個小弟弟的高度，小小的，矮矮的，還特別呆，傻呼呼的──「聽說現在都長到一百八了，唉，這一眨眼都比我高了，他現在肯定記不太清楚我這個魷魚哥哥了。」

張遊宇嘆了一口氣，很是感嘆。

張晟有些訕然一笑，他大姪子都這麼說了，而他其實好像也不能反駁什麼，多數小孩子都記不太得自己六歲之前的事了，而他很清楚他兒子的記憶力還真的不是很好，對於這個堂兄可能還真的記不太清楚了。

「如果見面相處了，也許就能回想起來了。」

於是，張晟也只能這麼說，他這個姪子個性很鮮明，少有陰鬱，他想這大概是因為他從小開始就不完全只接受張家的教育，他主要是在娘家養大的，每周幾天才會回來小住，個性大方是隨了他媽媽的家庭影響，而且還不怎麼怕他爺爺。

「如果我有空過去拜訪大伯，到時候可別把我趕出去啊？」

「怎麼會呢？如果你有空過來，我可也是很歡迎你的。」

張遊宇左右看了一下，笑咪咪的湊過來跟張晟說悄悄話：「我可是也很好奇我那位小叔，到時候大伯給我引薦引薦，說好了？」

「啊.....那是自然。」

聞言，張晟有些驚訝地眨眨眼，他看向了站在後方的他二弟，他是有些不太清楚他二弟跟自己兒子是怎麼互動的，但看樣子似乎是什麼都跟他兒子說了，思此，張晟不由也感到有些芒刺在背，他還沒跟張哲說搬家的事情呢，這可真的要免不了一頓罵了.......

「好了，別再纏你大伯了。」

張哲用手中的托盤敲了敲自家兒子的後腦勺，沒好氣的道著：「趕緊的，還不快來幫忙準備供品拜拜，一會還要準備掃墓的東西，要聊天等事情都忙完了再說。」

「好啦，知道啦～」

張遊宇站直了腰桿，笑咪咪的道著，「那，大伯，我繼續把東西端上來，這裡就交給你跟我爸布置了。」然後伸手拿走張哲手中剛剛攻擊自己的凶器，朝自家爸爸眨眼，道：「爸，你可不要趁我不在偷偷欺負大伯喔？」

「臭小子，討打嗎？」

張哲抬起手想打人，便看見自己兒子吐了下舌頭一溜菸跑了──這小子就是生來克自己的，想到自己跟他討論過張思益的事情後，他兒子居然用憐憫的眼神看著自己就氣不打一處。

「還好我的教育是我媽跟外婆阿姨們主導的，要不然我要是也被你這種虎爸教育，那我還不得要心理陰影了，可憐我的小堂弟喔。」

「好在你沒那麼愛我，不然這下可真的是關心則亂，你的愛太沉重，你的兒子我受不起。」

每每回想起來，他就想把他兒子掐死，如果不是掐死兒子犯法，他肯定會這麼幹，想起來就氣悶，張哲敲了敲自己的胸口，這小子真的是什麼話都可以拿來氣死他。

「遊宇好像比我印象中還要活潑？」

張晟眨眨眼，斟酌著用了個客氣的形容，張哲則是翻了個白眼，「他那是皮癢了，喜歡找抽。」張晟一邊嘮叨著一邊動手將水果放在果盤上擺好，而張晟一邊看著一邊猶豫著要不趁這個時間跟他說搬家的事？

礙於在家裡，他二弟應該也不敢對他鬼吼鬼叫？礙於等一下都要忙也還有行程，他可以留下這一大段時間來緩衝自己，也許等到忙完之後他就不會這麼氣了？


猶豫了一會，張晟靠近一臉不明所以的張哲，輕聲道......

「喔？這是怎麼了？」

這是端著供品上樓的張遊宇自靈魂深處發出的疑問，他看著自家大伯雙手交握擺在身前像做錯事的小孩般訕訕的表情，而自家老爸則是一手插腰一手按在額頭上，閉眼望天的姿勢，胸口起伏的厲害。

「爸......」


「不要跟我說話，你再開口我的腦血管就要爆了。」



哇，聽這咬牙切齒的，這可真真氣得不輕啊？張遊宇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自背後傳來了他奶奶溫軟的嗓音，「遊宇，怎麼站在這裡不進去呢？」

哇，剎時神明廳的倆人大變臉，變臉之快驚得張遊宇讚嘆不已，看著那兩人一前一後的去迎接他奶奶，他爸還很不客氣的揣他到旁邊去，丟給自己擋路的嫌棄眼神。

「媽？你怎麼上來了？怎麼不等收拾好再上來？」

「我這不是想看看情況嗎？有沒有需要媽媽幫忙的？」

「沒呢，媽你先去爸爸的書房休息啊。」

「等要點香拜拜的時候我們再去叫你。」


張遊宇默默地聽著，然後默默的把手上的白飯和碗筷一個個擺好，果然啊，在這個家裡面地位最大的不是他那冷肅的爺爺，而是這位溫軟的奶奶。

爺爺的書房在一言兩語之間就成了休息房了。

於是，張家清明的第一場家裡祭祖就在張晟和張哲的裝笑、裝平和和張遊宇無比的好奇心之中展開──

※小時候的小插曲